‖欢喜七仙缘‖【贺文】《琴音》（短篇/完结/古风/鹰柳/慎入）

__________________人物。
黑鹰——无射【取自十二律之“季秋之月，律中无射”
柳宜轩——柳蕤宾【取自十二律之“仲夏之月，律中蕤宾”
橙儿——程长清【取自古琴名曲“长清”
蓝儿——陆忘机【取自古琴名曲“鸥鹭忘机”
龙套君——南吕【取自十二律之“仲秋之月，律中南吕”
___________________背景。
卤煮自行捏造的世界观和身份= =【淡定0.0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正文。
《琴音》
一。十方山
柳蕤宾第一次见到无射时，正是隆冬，十方山顶厚得堆不住的积雪借着风势一次次轰然倾下。他挪着艰难的步子，双膝被刀子似的狂风吹得簌簌颤抖。当他再一次从雪堆里拔出脚时，忽得发现那白缎金丝细细纹路的靴面已经湿得不成样子，这才惊觉双足早已冻得麻木了。
他想，这样笼着神的色彩的雪山，若是劈开它上面交叠的冰和雪，会不会看到成千上百的已亡人。他们还保持着临死时的模样，罔顾流年逝水，鲜活的面容仿佛只要渡上一口暖气就会醒过来——就和现在的自己一般无二。
想到这里，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的夜色如大幕落下，脚一软，便立即和滚滚而下的白雪融为一体。

二。飞廉草

这样的暖意......仿佛金秋里的丹桂，半掩不掩间皆是浓得化不开的香，盈在鼻翼，生生醉了人心。柳蕤宾会心一笑，轮回路上，果然有人在扬幡相待么？
他缓缓掀了眼帘——无射就是在此刻以一个神只的姿态闯入他的视线。
三千泼墨青丝迎风鼓动，入鬓的长眉像出鞘的宝剑斜斜飞起，一双写满煞意的鹰眸挑着噬人的眼锋。半裸着上身，肩上的黑羽还未完全蜕去，右臂处有黑如墨曜的铠甲。惟独那寡淡清净的颜色仿若红尘万丈皆不盈于眉睫，简直让柳蕤宾看得出了神。
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本该是温暖如秋阳的男子啊。
无射淡淡地望了柳蕤宾一眼，声音如磁：“既然醒了，便随南吕一同下山去吧。”
——南吕，十方山风神无射仆从之一。
柳蕤宾滚下床来，惶惶而喜，几乎泪如雨下：“求风神救家父一命！蕤宾愿......”
“你也觊觎飞廉草？”无射皱眉打断蕤宾的话，显然极不耐烦，“区区凡人，何德何能！”
蕤宾觉得胸腔中有种无名的怒火在燃烧，最终化为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吞没。他死咬了唇，努力克制住眼眶中的泪水，半晌，终于能勉强平静开口：“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如今家父身染重病，性命危在旦夕，唯有十方山顶的飞廉草能救家父一命。但有一线希望，便是万死，蕤宾也要一试！”
“嗬，好一个父慈子孝！”无射眉梢微挑，唇角有冷笑逸出，“便是有这么多狂妄之徒，这上山的路才会多出几层白骨！如今本尊便让你和他们一处作伴，可好？”
蕤宾却只是伏在哪里，垂下的发丝微微拂动，掩住原本就看不清楚的神色。心中却再没了害怕，倒是多了几分生死之事等闲视之的文人风骨，口中坚持之声未减弱分毫：“风神悲悯，请赐蕤宾飞廉仙草。”
无射垂眸望着蕤宾许久，忽然笑开来，他觉得千万年来波澜不惊的岁月着实有些无趣。于是，他近乎戏谑地说道：“你若能拿出本尊没有的东西来换，这飞廉草便予你一株亦非不可。”
蕤宾闻言第一次抬起触地的额，眸中似有无数星光落入其中，声音里带着生怕无射反悔的急促：“蕤宾善琴，请奏琴音。”
“琴音？”无射眸中的笑意就是在那一句里凝结成骇人的风霜，怒气罕见地外露，“这世上最动人的琴音本尊早已听过，绝世的‘号钟’本尊亦有收藏。收起你无谓的妄想！还不速速下山！”
蕤宾望着无射将欲离去的背影，忽然生出无尽的勇气，他孤注一掷地喊道：“为什么不听过再说呢？蕤宾自信可以用‘号钟’奏出不一样的乐曲！”无射的脚步猛地停住，只听得书生近乎执拗的恳求：“请您让蕤宾用‘号钟’一试！哪怕只是一小段！”
号钟啊......是有多久没有再拨动它的弦了？
时光相距得这样漫长，以至于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呢......
蕤宾有那么一瞬间丝毫不怀疑无射会杀了自己，可是下一刻，无射已经奇迹般地开口：“既如此，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若是无法打动我......不只是你，连带你的亲人，”无射周身的云气忽起暴戾：“都要死于非命。”

三。程长清

“三天已到，开始吧。”无射并未显露人形，他半隐在缭绕的云里，乌黑的羽翼张开来，遮住大半的日光，整个十方山顶也显得黯淡了些。
柳蕤宾端坐在雪地里，五指覆上琴弦，眼里满满皆是爱惜的情意，露出的一段清绝的腕子清瘦而美好。无射在那一瞬忽的失了神——那样相似的眼神，让他分不清楚雪地里爱琴如斯的人是前几日上山的书生，还是万年前十方山顶怀抱焦尾眉眼灼灼的程长清。
柳蕤宾的手指抚上主喜悦的弦，终年阴郁的十方山顶又一次恢复了当年的奇景。有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懒懒地照下来，大如席的雪片在阳光里晶莹成花瓣纷纷扬扬落下，风轻柔地拂过，温暖如秋阳。半空中，无射周身的云气呈现出祥和的光晕，恍惚间有枫叶燃火静静收拢落地，季秋之神冰封数年的心扉悠然敞开。当年依稀是秋夕，自己懒懒合上手札，趴在椅背上，看着程长清抚琴。南吕在一旁收拾棋盘，黑子白子胡乱堆着，又似乎有些规律。屋外有枫叶如蝴蝶疲倦落下，有时还有不知时的蛐蛐叫唤。
十方山顶的风神府邸，万年前原是这般别有洞天。
无射还记得，司琴仙子程长清头一次踏上十方山的白雪，一袭明橙掐腰云锦，衣带当风，宛若流云。无射在十方山顶从皑皑白雪中把她救出来时，她的怀中还死死抱着那架焦尾——仅余的一点仙识怕是都用来护了琴。
也是柳蕤宾三天前躺过的那张床上，程长清悠悠醒来时，睫毛黑而密扇动如蝶翼，浅笑晏晏，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就是风神的府邸啊，原来是这般别有洞天。”
那时的程长清面如飞雪，眼似沉墨，眼角正坠着一颗朱砂痣，落在无射眼中，就此惊艳了人心。
灵动的琴音随心而变，缓缓拉长的琴声仿佛傍晚悠悠折在墙上的日影，静谧而苍凉，无射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程长清来十方山的动机天真得让无射失笑，左不过是仙界司音神君座下的小仙听说十方山上的风神有绝世的“号钟”，嗜琴如命的她便偷偷遛了出来，心心念念地冒死上山，只为一观名琴，得抚一瞬。
只是这一来，便再也不提离开。
每日程长清最爱做的事，便是静静坐在案前焚香抚琴。而每当那个时候，南吕便会冒冒失失地从山里飞回，净手添香，而无射自己则执一卷书，心不在焉地看着，视线却越过书棱，含笑看一袭橙衣腕子清绝。
如今想来，没有道破的他们，到底错过了令对方知晓的机会，并且，再也不会有机会。
柳蕤宾指尖向上移动，十方山顶云气骤然变幻，隐隐有哭声传来——惊怖和恐惧，七情中最能摧毁人心的两种感情。当柳蕤宾双手滑上最粗的两根弦时，天光忽的隐去，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山中无数的飞鸟惊起，凄厉的鸣叫钻进耳膜，几乎要把人逼疯。
柳蕤宾的灵台一时失了清明，他仿佛看见他的父亲耗尽生命最后一丝精力，驾鹤西去；母亲伏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哥哥眼中血丝满布，在冥音梵唱中撒出一把又一把的纸钱，白色的冥钱纷乱如白雪，遮住所有的视线。
而无射则看到司音神君亲临十方山顶，道了喏，要领程长清回仙界受罚。
程长清私离幻音殿本来不是什么大事，顶多也就是回去做几个月的苦差受受罚。偏偏人间这几十年里兵荒马乱、礼乐废弃，而司音神君受命协助紫微宫宫主整顿人间秩序时出了些差错，大量名琴毁于战火，连带伤及无数千古琴灵。正巧司琴仙子程长清在十方山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得悠闲，司音神君便乐得自在拉了程长清来替己受过。
无射自是不肯放人，只是淡淡回了句“哦，这样啊”便自顾回府，把司音神君晾在寒风冻雪里气了个半死。火爆脾气的南吕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借着十方山险恶地势，狠狠地捉弄了司音神君一番。
司音神君一怒之下一纸罪状添油加醋告到玉帝处，本来程长清就是个不善人际的冰美人，这下一拨与其不和的仙子纷纷落井下石。震怒的玉帝一纸通牒直接发到十方山顶，到底是仙界之主，纵使是九神之一的无射也不好驳了玉帝的面子，只得将程长清送出。
无射浅浅阖眼，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程长清最后抱着焦尾走出府邸时猛地回身，一双杏眼里流水淙淙，似要把无射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一般。踌躇许久，终于双眸灼灼，朱唇吐字清晰带着不容迟疑的坚决：“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总被无情弃，不能休。”
数万年后，他依旧在十方山顶坐拥一方天光云影，天界九神之一的风华引无数修道之人折腰拜服。可是那一袭橙衣抚琴浅笑的绝代风华早已被遗忘在时光尽头，偶尔有人转身回望，也只记得有这么个司琴仙子因犯了大错，被罚去归墟思过万年，终身不得再出。
听幻音殿的仙子传言，打入归墟当日，程长清死死抓着那架焦尾直至指甲翻卷，鲜血顺着十指直流。当司音神君强行从程长清手中夺过焦尾时，素来冷静的程长清双目充血，仰天尖叫，凄厉若鬼。
无射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颓然坠地，他想起初见程长清时她也是这般爱琴如命。
然而，不止这些。
无射直至那时方才明白，原来他偷偷将号钟与焦尾牵引为一对的事情程长清一直都知道。也是呢。那样嗜琴的她，又怎会察觉不到随身法器的异常之处？
可是......为什么不说破呢？
为什么不呢！
远山逶迤，被空蒙的雾覆盖。天地间一声长长的鹰鸣——风神无射在时间的末路，长坐孤途，期盼着程长清的归来。
柳蕤宾挥落右手，七弦訇然齐响。一曲终结，他迅速按住琴弦，以绝对的静默作为尾声。他浑身像被汗水洗了一遍一般，双手冰得和积雪一个温度，整个人都要虚脱。望着缓缓走近的无射，柳蕤宾想，是不是该开口求他将自己的尸身送回故土呢？末了，尽皆化作一抹苦笑——罢罢，这白雪圣洁、高山巍峨，哪里不是葬身之处？是自己太过执着了。
“你叫柳蕤宾？本尊记住了。”无射长身玉立，双眸隐忍，可柳蕤宾隐隐看到他眼底的血丝，“这是飞廉草。拿去跟随南吕一起回家救治你的父亲吧。”顿了顿，无射涩然开口：“你......和一个人很像。”说罢，转身离去。
柳蕤宾痴痴地望着远去的无射，他想，他看到了风神眼里极力掩饰的泪光。
那样忧伤的背影，该是有怎样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那一年那一刻，十四岁的柳蕤宾突发奇想，恭敬地问道：“蕤宾以后可以再来十方山为风神抚琴吗？”

五。陆忘机

陆忘机回到江南已经一个多月，关于柳蕤宾和十方山大神的风言风语自然也听到了不少，再加上柳蕤宾最近对她的态度确实不似儿时亲近，甚至......更像是在躲着她，她决定再去见一见柳蕤宾——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昨天那位南吕上仙对自己说的话让她耿耿于怀到恐慌，这才是促使陆忘机下定决心的最大原因。
遗憾的是，柳蕤宾碰巧出去了，并不在府上。陆忘机在柳蕤宾的书房里等了许久，终是昏昏睡去。在梦里，她见到了从来未曾想象过的柳蕤宾。
那样的宾哥哥，冷漠得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眼神却在触及那寡淡清净的孑然身影时骤得燃起光芒。柳蕤宾一直在追逐着远去的半裸男子，而她，一直在追逐着远去的他，急促的脚步再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修养。他一袭青衫是那样的近在眼前，可是无论她怎样竭力地伸出手，也只能无力地抓住檀香幽幽——那种费尽气力也无法触及他一角衣裾的绝望真实得让她寒冷得不能自已。
陆忘机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冷汗涔涔打湿了刘海。她裹紧了身上的蓝纱衣，骨节分明的手指兀自颤抖。
明明是江南的四月天，怎生这样的湿寒，沁到骨子里，挣脱不得。
案上的香炉里香已成灰，陆忘机哆嗦着起身想要添香，却一时不稳膝盖撞在桌上，疼得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走过去，手里一个无力，紫檀便撒了一地。那样的清雅绝伦此刻跌落尘埃，污了的，不知是谁的心。
陆忘机扶着一旁的书架幽幽蹲下身去收拾，苍白冰凉的指尖在触到底层第二本书时，忽然觉得不对劲。她试着往里推了一下，书架在那一刻伴随着喑哑的一声缓缓移动，偌大的暗格毫不留情地杀进她的视野，残忍地撕开她试图掩饰的真相。
案子大小的暗格里，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卷又一卷的画轴，打开来，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衣冠，右上角笔锋承转间无非都是那两个字——无射。
为谁抚过琴？为谁烹过茶？谁又入过谁的画？
那般凝满心意的浓墨重彩，乱了谁的琴心，又动了谁的情劫？
少女的心思，细腻而敏感。
陆忘机猛然咬住自己的唇，妖娆的鲜血和着泪水汇入口中，腥而咸，涩得整个心发疼。那样的风月，那样浮上明面的爱恋，终于让她的梦魇成真，可是又荒诞得无法相信。
柳蕤宾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便再也不能言语。门的响声本是不大，可陆忘机却像吓着了一样猛地转身看他，惊慌的手狠狠撞上了书架也浑然不觉。
柳蕤宾从未见过这般憔悴的陆忘机——整个人好似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分明是想说些什么，可拥到嘴边尽皆化为大恸，哽在唇齿，这样的无助。
也这样的荒谬。
眼见得那等温婉娴淑的女子失魂落魄得像是被十方山的冰雪冻住了全部的信仰——她是那般心性高傲的江南才女，却被自己一袖遮住要害，再也上不得九重霄。
或许......有一些事情是该了结了。

七。落尘埃

托城里再世华佗的福，柳蕤宾最终还是没能死成，而他与陆忘机的婚期也因为这件事提前了不少日子。成亲的前一天，不久前从楼梯上摔下来而失忆的陆忘机偷偷在后花园见了柳蕤宾一面——那是书房一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只是，总有一些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陆忘机垂眸看着一池碧水，疲惫不堪地合上眼，声音低婉却异常清晰：“你看，这水多么清浅，却能生生溺死一段檀香。”
柳蕤宾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以释怀的苍凉：“我几乎都忘了，忘机从小就聪慧过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呢......忘机，其实你一直看得通透是不是？”他走上前去，想要拥住她的肩，试着安慰。
陆忘机却猛地挣脱开来，后退几步，苦笑一声：“南吕上仙最初和我说时，我还不信。你明明是那个蔷薇花架下抚琴浅笑的宾哥哥啊，怎么......可能呢......可是书房里撞破的一切，我历历在目......那又能怎样呢？”她抬头望着天上逐渐聚集的乌云，天光幻灭几近灰暗，是要下雨了吧：“十二岁那年蔷薇花下春裳薄，你是那般的清雅绝伦，我此生再也忘不了宾哥哥。我爱了你整整六年，此生你就是欺我、瞒我、伤我、负我，我也应当荣辱相随。那些事情，我便是当做一场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南方的雨来得向来突兀，只是一瞬间，肆虐的雨水兜头浇下，彻骨寒凉。
柳蕤宾僵硬于暴雨之中，再没了看她的勇气，良久转身，劝道：“忘机，雨大，回去吧。”
陆忘机一袭蓝裙很快完全湿掉，她突兀地大笑起来，尖锐的声音在风雨中更添决绝。她整个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成缕的刘海不规则地贴在额前，脸上滂沱而下的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可是......柳蕤宾！你怎么能自尽呢？为了那十方山上的大神，你竟丢了你的骄傲！你明明该是一袭青衫狷介如风的宾哥哥啊......我爱了六年的人，竟然是这般断袖之癖！我当做信仰稳稳护在心底的人，竟然是这般的卑微懦弱！”湿咸盈在鼻翼，呛得她发昏。眼前望不穿的男子背影，陌生得让她害怕至痉挛：“你告诉我，我这七年里爱逾尊严的那个宾哥哥，是不是只是我十二岁时编织的一个幻影？！”
辛辛苦苦瞒了五年，忽然今日一场大雨将一切通通打回原形。
猝不及防，当年青梅竹马情，最终化为今日寒光流转的利刃，插在骨子里，再也拔不出。
柳蕤宾终于转身，一袭青衫已经被雨打污。陆忘机疯了一般扑上前去，发了狠地撕扯着他的衣服：“这是宾哥哥的青衫！你不配穿着它！”
柳蕤宾拥紧了陆忘机，娇小的女子此刻一双柔荑用尽气力陷在他的胸前，怨毒的手劲几乎是要将那颗琴心挖出来一般。柳蕤宾一双秀目血丝满布，只是轻声唤着：“忘儿......”
忘儿。忘儿。
从小喊了这么多年的“忘儿”，到最后，竟然真的忘了。
陆忘机在这声声呼唤中终于哭出来，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喊道：“原来六年前的情窦初开，都是冤孽！”声音渐渐低下来，“自始至终，入局的只有我陆忘机一个。呵呵......”她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几近疯癫，“他日轮回路上，我一定会多喝几碗孟婆汤，把柳蕤宾忘得干干净净。等到下辈子，纵使终生萧瑟，我也一定不要再遇见你！”
到底是入了魔障。
那个红着一张脸羞怯怯地轻声问一句“宾哥哥我可以看看你的琴吗”的蓝衣女孩，再也不会回来。
雨依旧在下。柳蕤宾抬手理着昏厥在怀里的陆忘机的乱发，牙齿不停地打颤。他忽的扬起脸看天上甘霖普世，直冲而下的雨水砸得人疼得睁不开眼睛。一道闪电劈开虚空，好像是要将他分为两半。柳蕤宾愣怔了一下，突然仰天长笑。
无射......风神......
蕤宾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去求飞廉草，最后悔的......也是去求飞廉草。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蕤宾从此再也不会爱你。

八。痴昧

六月半的天，闷得人燥热不安。柳伯在门洞里摇着把蒲扇纳凉，只见得门外树荫里剑眉鹰目的男子来来回回踱了许久。当那男子走到第十圈时，一向懒散的柳伯终于忍不住从门洞里晃出来，挡在那人面前，问道：“公子在门前徘徊多时，可有什么事情？”
无射此刻一身书生打扮，遮住了不少凌厉，犹豫了一下，说道：“在下与柳公子乃是旧识，当年他成亲时在下正在极北之地处理要事，不能前来。今日特来拜会，还烦请老伯通报一声。”
柳伯打了个哈欠，蒲扇“啪”的一声打在附了只蚊子的胳膊上，道：“哪个柳公子啊？我家老爷膝下可就只有一位千金。”
无射皱了皱眉，问道：“柳蕤宾柳公子，难道不是住在这儿？”
柳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举起蒲扇遮了头上的日光，道：“您是说我家二老爷啊，早已入土多年了。”
无射双拳蓦地收紧，心里陡然便放空了，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什么时候的事？”
“二老爷与陆家小姐成亲的前一天吧。”柳伯引无射向后院走去，“两人在后花园偷偷见了一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二老爷抱着昏过去的陆家小姐回屋时两人都湿得透心凉。结果，当天夜里二老爷就高烧不止，走得倒也从容。陆家小姐被二老爷送回府的时候就已经疯了，说了三天的胡话，最后三尺白绫勾了命，随二老爷去了。”
“喏。”柳伯指了指蔷薇花架下的一抔黄土，“就是这儿。依着二老爷遗愿，灵柩不入祖坟，就埋在这蔷薇花架下。其实啊......”柳伯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架势，晃悠悠地摇了下扇子，正准备说些什么，转脸却看到无射大恸的表情。
那样风姿卓然的男子，右手正抚着旁边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有泪水悄然滑落——这是多少年前送你的凤眼呢？当年的清雅少年浅笑种下的奇株，今已亭亭如盖，可远方再也不会有故人的消息传来。
人生如飞鸟，相失天地间。
无射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光阴的无情。
无视旁边柳伯的惊诧，无射双手一拂，唤出那把尘封多年的号钟，席地而坐，只弹《阳春》第十三、十四段行板——那样令人开怀的喜乐。可无射眼中却有泪水在打转，浸得双目血丝缠绕——
你不是说喜乐不可多听，会使人沉沦吗？
你不是立刻制止我吗？
你怎么能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远远观望我违背琴心呢？
你怎么能走得这样干净利落呢？
怎么能呢？
怎么能.....
============================================================终。
P了个S，卤煮就是一古琴白痴0.0纯粹的班门弄斧......
所以说，要是有什么错误之处，还请亲们帮忙指出啊木马=3=

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