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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Dickens】小说阅读《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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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普,皮普,先生。”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那人说道,“把方向指给我看!” 

 我把我们村子的位置指给他看。村子就坐落在距离教堂一英里多远的平坦河岸 
上,四周矗立着赤杨树和截梢树。 

 这人打量了我一会儿,便把我头朝下地倒拎起来,我口袋里的东西也就掉了下 
来。其实口袋里只有一片面包,没有任何别的东西。等教堂又恢复原状时——因为 
刚才他猛然把我头朝下地翻了个个儿,我看到教堂的尖顶在我的脚下——而现在, 
我是说,教堂又恢复了原样时,我已经被他按坐在一块高高的墓碑上,全身打着哆 
嗦,而他却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那块面包。 

 “你这条小狗,”他一面舔着嘴唇,一面说道,“你这张小脸蛋倒生得肥肥的。” 

 从我的年龄来说,虽然我的个头不大,体质也不强壮,但是我的脸蛋儿确实有 
些肥。 

 “他妈的,我吃不了你的脸蛋儿才怪呢,”他说着,威胁性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我真想把你这脸蛋吃掉。” 

 我连忙恳切地希望他无论如何不要吃我的脸蛋儿,同时紧紧地抓住他把我按上 
去的那块墓碑。这样,一则我可以坐稳不至于摔下来,二则可以忍住眼泪不至于哭 
出来。 

 “看着我,”那人说道,“你妈妈在什么地方?” 

 “在那里,先生。”我答道。 

 听了我的话,他大吃一惊,立刻拔脚就逃,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口过头看了看。 

 “就在那里,先生!”我心惊肉跳地向他解释着,“那里写着乔其雅娜几个字, 
那就是我的妈妈。” 

 “噢!”他说道,又跑了回来,“那么和你妈妈葬在一起的是你的爸爸喽?” 

 我答道:“一点不错,先生,是我爸爸。那里写着‘已故的本教区居民’。” 

 “哈!”他嘟嘟哝哝、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和谁住在一起——假设我不杀你, 
让你活下去,你和谁一起生活?当然,我还没有决定究竟让不让你活下去。” 

 “我和姐姐一起生活,先生,她就是乔·葛奇里夫人,也就是铁匠乔·葛奇里 
的妻子,先生。” 

 “哦,是铁匠?”他一面说着,一面低下头去看他的腿。 

 他忧郁而又阴沉地看看他的腿,又看看我。这么来回看了几次之后,他走近我 
坐着的墓碑,两手抓住我的双肩,尽量把我的身体向后按,以使他那双威严无比、 
咄咄逼人的眼睛紧盯着我的双眼,似乎眼光射进了我的眼球深处,而我的两眼只能 
无可奈何地仰望着他的眼睛。 

 他对我说道:“仔细听着,现在的问题是究竟让不让你活。我问你,你懂不懂 
什么是锉子?” 

 “懂,先生。” 

 “我再问你,你懂不懂什么是食物?” 

 “懂,先生。” 

 他每提出一个问题,便把我的身体向后按一点儿,为的是使我感到无路可走, 
危险迫在眼前。 

 “我要你给弄一把锉子来,”他把我又按了一下说,“再给我弄些吃的东西来。” 
说着,他又把我向后按了一下。“这两样东西都要拿来。”他再一次把我向后按。 
“你要不拿来,我就把你的心肝五脏都掏出来。”说完,他又把我向后按了一下。 

 我简直怕得要命,给弄得头晕目眩,禁不住用双手把他紧紧抓住。我对他说: 
“请你大发慈悲吧,让我的身体直起来,再这样说不定我会吐出来,身体一直我就 
会听清楚你讲的究竟是什么了。” 

 于是他猛力地把我一推,使我滚到地上,这一滚似乎连教堂都跳了起来,而且 
跳得比屋顶上面的定风针还要高。然后,他又抓住我的两臂,把我提到墓碑的上头, 
直坐在上面,而他却继续讲着那些令人恐惧的话。 

 “明天一大清早,你要把锉子和吃的东西带给我。你要把这些东西都送到那边 
的老炮台前给我。你为我办事,而且不透半句风声,不露一丝痕迹,不让任何人知 
道你遇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或者遇到过什么人,我才会留你一条活命。要是你不 
给我办事,或者你哪怕有半句话不听我的,不论这话多么微不足道,我一定会把你 
的心肝五脏挖出来,放在火上烤熟,再把它们吃掉。你要晓得,不要以为我只是孤


IP属地:美国2楼2007-07-30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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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零一个人,和我一块儿正躲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呢。你别以为我是个恶魔,和那个 
    年轻伙伴比起来,我简直是个天使。他正躲在那儿听我们讲话。这个年轻人还有一 
    套奇特的秘密方法,会捉小男孩,挖出小男孩的心吃,然后再挖出肝来吃。小孩子 
    想让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他,想躲着年轻人都是不行的。即使小孩子锁上了房门,睡 
    在温暖的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再把衣服蒙在头上,以为自己既舒服又保险,可 
    这青年人会轻轻地爬呀,爬呀,一直爬到小孩的床边,把他的胸膛撕开。不过你放 
    心,我现在花了很大的劲,已经使这个青年人不会加害你。当然,我也没法子让他 
    永远不伤害你,因为这是很难的。好了,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说我一定带给他一把锉子,一定为他带些吃的东西,哪怕只能是残剩粗食。 
    我说明天一大清早我一定会来到炮台前把东西交给他。 

     “那么你发誓,要是你不送来,天主就用雷电劈死你。”那人说道。 

     我照他的活起了誓,他这才把我从墓碑顶上抱下来,并且继续说道: 

     “听着,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该做的事;也不要忘记那个年轻人。现在,你 
    可以回家了。” 

     “晚——晚安,先生!”我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说着,用目光扫视着四周一片阴冷潮湿的沼泽滩地。 
    “我真希望变成一只青蛙,要么,一条泥鳅也行。” 

     他一边咒骂着,一边用两条胳膊紧紧地抱住自己发抖的身体,好像一不抱紧, 
    整副身体的骨架就要散掉。他抬起两条伤腿一跛一拐地向着低矮的教堂围墙走去。 
    我看着他离开,走进了尊麻丛生、荆棘萦绕、长满青草的坟堆之中。从我幼稚的想 
    象出发,他好像在躲闪坟中死人伸出来的手,生怕它们一把拖住他的脚踝,把他拉 
    进坟墓同住。 

     他走到那堵低矮的教堂围墙前,从墙头上爬过去。他的两条腿看上去简直冻得 
    麻木僵直,不听使唤了。过了墙头,他又回过头来望了望我。看到他转过脸,我立 
    刻头也不回地朝着家里奔去,拼命地迈动着我的两条腿。然后,我掉过头,看到他 
    正朝着大河走去。他仍然把身体紧紧地用两条臂膀裹着,拖着疼痛的双脚在许多大 
    石块中拣道而行。因为这里是一片沼泽地,一遇大雨,或者潮水上涌,就难以通行, 
    所以把大石块放在沼泽地中可以作为垫脚石。 

     在我停下来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时,整个沼泽地已成为一条既长又黑的水平 
    线,而那条河流却成为另一条水平线,虽然它没有前者那么宽,那么黑。这时的天 
    空已变成一行交织的带子,怒红浓黑相间。我模模糊糊地分辨出,在大河边上直挺 
    挺地站着两个幽灵般的黑东西。其中之一是航标灯,水手就要依靠它来掌舵。这航 
    标灯好像是一只脱了箍的桶,高挂在杆子上。你越是走近它,它越显得丑陋。另一 
    个黑东西是绞刑架,还有一根铁链悬在上面。那里曾经吊死过一个海盗。现在,那 
    人正一瘸一拐地向着绞刑架走去,仿佛他就是复活了的海盗,已经从绞刑架上走下 
    来,现在正回去重新吊上绞刑架。我如此想着。这可怕的想象使我毛骨悚然。吃草 
    的牲畜也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身影,我真想知道,牛儿所想是否和我的一样。我环视 
    四周,寻找那个令人恐怖的年轻人,然而连一点迹象也没有。这时,我惊慌失措, 
    没命地向家里奔去,再也不敢停留一下。


    IP属地:美国3楼2007-07-30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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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父亲的姓是皮利普,而我的教名是菲利普。在我幼年时期,无论是皮利普还 
      是菲利普,我既发不出这么长的音节,又咬字不清,只能发出皮普。所以,我干脆 
      就把自己叫做皮普,以后别人也就跟着叫我皮普了。 

       我说皮利普是我父亲的姓,那是有根据的,因为我父亲的墓碑上刻着他的姓, 
      而且我姐姐也这么说。我姐姐嫁给了铁匠乔·葛奇里,现在是葛奇里夫人了。至于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和母亲,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两位的照片(其实在他们的时 
      代还不知道什么是照片呢)。最初在我的想象中也有父母亲的模样,那是根据他们 
      的墓碑字形乱造出来的。我父亲墓碑上的字体使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认为他 
      是个方方正正。胖胖墩墩的黑皮汉子,有一头的黑色鬈发。再看看墓碑上镌刻的另 
      外几个字。“及上述者之妻乔其雅娜”,我又得出一个幼稚的结论:我的母亲脸上 
      生着雀斑,而且体弱多病。在我父母的坟边,整齐地排着五块小小的菱形石碑,每 
      一块大约有一英尺半高。这就是我五位小兄长的坟墓。在这大千世界的现实斗争中, 
      他们早早地放弃了求生,一个接一个离世而去。此情此景,使我萌生出一种类似宗 
      教情感的信念,坚信我的五位小兄长一生出来就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孔朝天,而且 
      从来没有把手拿出来过,和现在躺在墓中的样子相同。 

       我们的家乡是一片沼泽地区。那儿有一条河流。沿河蜿蜒而下,到海不足二十 
      英里。我领略世面最初、最生动的印象似乎得自于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下午,而且 
      正是向晚时分。就在那时我才弄清楚,这一片长满荨麻的荒凉之地正是乡村的教堂 
      墓地;已故的本教区居民菲利普·皮利普及上述者之妻乔其雅娜已死,双双埋葬于 
      此;还有阿历克山大、巴斯奥鲁米、亚布拉罕、特比亚斯和罗吉尔,他们的五位婴 
      儿已死,也都埋葬于此。就在那时我才弄清楚,在这坟场的前面,一片幽暗平坦的 
      荒凉之地便是沼泽,那里沟渠纵横,小丘起伏,闸门交错,还有散布的零星牲畜, 
      四处寻食;从沼泽地再往前的那一条低低的铅灰色水平线正是河流;而那更远的、 
      像未开化的洞穴并刮起狂风的地方,自然就是大海。就在那时我才弄清楚,面对这 
      片景色而越来越感到害怕,并哇地一声哭起来的小不点儿,正是我皮普。 

       “闭嘴!”突然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喊,同时,有一个人从教堂门廊一 
      边的墓地里蹿了出来。“不许出声,你这个小鬼精;你只要一出声我就掐断你的脖 
      子!” 

       这是一个面容狰狞的人,穿了一身劣质的灰色衣服,腿上挂了一条粗大沉重的 
      铁镣。他头上没有帽子,只用一块破布扎住头,脚上的鞋已经破烂。看上去他曾在 
      水中浸泡过,在污泥中忍受过煎熬。他的腿被石头碰伤了,脚又被小石块割破,荨 
      麻的针刺和荆棘的拉刺使得他身上出现一道道伤口。他一跛一跛地走着,全身发着 
      抖,还瞪着双眼吼叫着。他一把抓住我的下巴,而他嘴巴里的牙齿在格格打战。 

       “噢,先生,不要扭断我的脖子,”我惊恐地哀求着,“请你不要这样对待我, 
      先生,我求你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人说道,“快讲!” 

       “我叫皮普,先生。” 

       “你再说一遍!”那人说着,目光紧紧地盯住我,“张开嘴说清楚些。”


      IP属地:美国4楼2007-08-01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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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美国6楼2007-08-14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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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我满腹狐疑地以为一定有警察坐在厨房里,等我回来逮住我。然而,厨房中不 
          仅没有警察等着,而且连我偷窃的事也没有被发觉。乔夫人正在干劲十足地大忙特 
          忙,为了庆贺节日要把房子打扫得一干二净,所以乔只得被赶到厨房的门阶上,免 
          得在她的簸箕前碍手碍脚。我姐姐要么不扫地,一扫起来总是精力旺盛地使尽全身 
          解数。迟早有一天,乔会被我姐姐一扫帚扫进簸箕里去。 

           “你这个鬼东西刚才又死到哪里去了?”我怀着良心的自责回到家里时,姐姐 
          看到我说的圣诞节祝贺辞就是这句话。 

           我说我去听圣诞颂歌了。“嗯,这就好!”她说道,“我原以为你又去干什么 
          坏事了。”我想,她说的一点不假。 

           “我要是不当上铁匠的老婆,不成为围裙不离身的奴隶,反正铁匠老婆和奴隶 
          是一样的,我也会去听圣诞颂歌。”乔夫人说道,“我本人对圣诞颂歌特别偏爱, 
          但我一辈子也没有听过,也许这就是我偏爱它的最好理由。” 

           当簸箕从我们面前拿走之后,乔才壮着胆子跟我走进厨房。他用手背擦了一下 
          鼻子,对着乔夫人的瞪眼,表现出和平共处的气慨。等乔夫人的眼光转过去后,他 
          偷偷地把两只手的食指交叉在一起,让我看这个手势,以表明乔夫人正在气头上。 
          其实她总是在生气,生气是她的平时表现。她一生气,乔和我就得几个星期地受气, 
          变成了十字军战士,因为不朽的十字军战士总是叉着腿站着,两腿叉立和两食指交 
          叉一样都是怒气冲冲的象征。 

           今天我们将有一顿盛况空前的丰富午餐,上的菜会有青菜烧腌猪腿,一对八宝 
          烤鸭。昨天早晨就做好了一块漂亮的碎肉饼,所以碎肉不见了这件事还没有被发觉。 
          另外,布了也已经开始用水蒸了。中饭的盛大安排却简而单之地把我们的早餐给挤 
          掉了。乔夫人说:“我没有时间给你们大摆筵席,让你们又吞又饮,然后再给你们 
          洗碗涮碟,摆在我面前的事情很多,我告诉你们,不要指望。” 

           所以我们只得弄点面包片充饥。现在,我们仿佛是拥有两千士兵的军队在急行 
          军,而不是两个待在家中的大人和孩子。我们把柜子上的一罐加水牛奶大口地倒在 
          嘴里,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这时,乔夫人挂上了洁白的窗帘,在宽阔的壁炉架上 
          钉了一块新的花边布,换下了旧的,还打开了过道上的正式会客室。这个会客室专 
          门为节日开放,而其他时间都只能和银箔纸雾气般的寒光共同度过。这种雾气般的 
          寒光一直照到壁炉架上四只玲珑可爱的白色陶瓷小狮子狗身上。每一条狗都有一只 
          黑鼻子,嘴中衔着一篮子花朵,造型色彩都一模一样。乔夫人是一位非常爱干净的 
          家庭主妇,但因为她非常过分地爱干净,到头来,她的干净比起肮脏更使人感到不 
          舒服,不愉快。于净本是虔诚的邻居,所以有些虔诚的人也就爱起干净来了。 

           我的姐姐由于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上教堂的任务只能由代表履行,也就是 
          说,由乔和我代替她去。乔穿起工装倒是一个结结实实。很有性格的铁匠,但是一 
          穿起节日服装,就变成了一个矫揉造作的稻草人。他的节日服装穿起来既不合身, 
          也不像是他的。他穿在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好像在咬他的肉。在这圣诞节的日子里, 
          当教堂的欢乐钟声响起,他从房中走出来,穿着那套节日礼服,完全是一副可怜的 
          样子。至于我,我的姐姐自有她的想法,把我看作是一个小讨债鬼,出生的那一天 
          由警察局里的产科医生接生出来并交给她,由她任意处置,甚至可以破坏法律的原 
          则。我从一生下来到现在所受到的待遇,就好像我天生就是理性、宗教以及道德准 
          则的死对头,就是反对好朋友的劝阻,本来不该出生,而我却坚持出生的。就连带 
          我去做一套新衣服,裁缝师傅也受命把它们做成感化院里的式样,决不考虑放开我 
          的手脚让其自由行动。


          IP属地:美国7楼2007-08-20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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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乔和我到教堂的这副仪表对于那些有怜悯心肠的人来说,一定会令其大为 
            感动。其实我外表所忍受的痛苦比起内心所忍受的痛苦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只要我 
            姐姐走近食品间,或者从食品间走出来,我就神魂不定,心惊肉跳,然而,毕竟是 
            我亲手进行的偷窃,想起来又是悔恨交加。这害怕和悔恨的心情在我的内心是势均 
            力敌的。秘密作恶的沉重担子压在我的心头,我在思付,要是我向教会坦白交待, 
            教会有没有能力保护我,使我躲过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年轻人的复仇。于是,我打 
            定了主意,在教堂宣布结婚预告时,等牧师说“如有异议可陈述己见”后,我就挺 
            身而出,并且建议到祷告间去和牧师密谈。可惜这一天是圣诞节,不是礼拜天,否 
            则我说不定真会采取这个极端的手段,使全体教民大吃一惊的。 

             教堂里的职员沃甫赛先生那天要到我们家来吃饭,另外来吃饭的还有车匠胡卜 
            先生及胡卜夫人,还有彭波契克舅舅。应该说他是乔的舅舅,不过乔夫人却把他占 
            为自己的舅舅。舅舅在附近的镇上做粮食生意,手头富裕,出门有自己的马车。中 
            餐定在下午一时半。乔和我从教堂回到家时,餐桌已整理就绪,乔夫人也打扮了一 
            番。菜肴已下锅,正门也打开了(这门在其他时间是不开放的),准备迎接客人的 
            光临,处处都显得富丽堂皇。到现在为止,关于失窃之事一个字也没有提到。 

             午餐的时间到了,但这没有使我心情轻松;宾客纷至,也没有使我负疚的情感 
            如释重负。沃甫赛先生生了一只鹰钩鼻,还有个大而秃的前额,泛出亮亮的油光。 
            他的语音深沉洪亮,为此他十分骄傲。凡是他的朋友都晓得,只要任他自由发挥, 
            他念起经文来,连牧师也比不上。他认为,如果教会实行开放政策,进行竞选,他 
            只要参加竞争,就一定当选,决不会失望。可是教会并不实行开放政策,他还是教 
            堂的一个职员,这我在前面就提到过。于是,他只能狠狠地惩罚“阿门”。在他诵 
            读圣诗时,总是清清楚楚地读完一整节,然后向下面的会众环视一下,仿佛在说: 
            “你们听到上面的这个朋友朗诵得如何,再看看他的朗诵风格怎样,提提你们的意 
            见。” 

             我打开正门迎接宾客。这是为了使他们相信,我们历来都是开大门的。我迎接 
            的第一个人是沃甫赛先生,第二次迎接的是胡卜先生和夫人,最后才是彭波契克舅 
            舅。虽然这里我称他舅舅,但请注意,我姐姐是不允许我叫他舅舅的,否则我就会 
            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乔夫人,”彭波契克进来后对姐姐说道。他是一个大块头的中年人,行动缓 
            慢,呼吸困难,生了张鱼一般的扁嘴,眼睛迟钝却睁得滚圆,沙色的头发根根竖立 
            在头上,那模样真像被问得昏迷了过去而现在才苏醒过来一样。“我给你捎来节日 
            的问候,夫人,我为你捎来了一瓶雪莉酒,夫人,我还为你捎来了一瓶葡萄牙波特 
            红葡萄酒。” 

             每一年的圣诞节他都要来,讲的是相同的话,还自以为很有新意,抱来的是两 
            只相同的像哑铃一般的酒瓶。每一年的圣诞节,乔夫人的答谢语也是一成不变的, 
            和现在说的一样:“噢!彭——波——契克舅舅!可真谢您了!”每一年的圣诞节, 
            听了姐姐的答谢后,他照例还是几句旧话:“一切都是你的功劳。你们都健康愉快 
            吗?这个小东西怎么样呢?”小东西就是指我。 

             在每年的佳节时刻,我们总是在厨房中吃午餐,然后到客厅去吃胡桃、桔子和 
            苹果。从厨房变换到客厅,就好像乔从工作服变换成节日礼服一样。现在我的姐姐 
            是从来未有过的愉快,尤其和胡卜夫人在一起比和其他人在一起表现得更加态度自 
            若、和蔼可亲。在我的记忆中,胡卜夫人娇小瘦弱,一头鬈发,身着天蓝色衣服, 
            保持了少女般的天真姿态。她是在什么遥远的时期和胡卜先生结婚的,我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比胡卜先生年轻得太多了。胡卜先生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个 
            体格健壮的高肩膀的人,但腰背有些驼,身上散发出刨花的香气,两条腿走起路来 
            总是分得特别开。早些年我个子很矮,在巷口看到他走来,从他的两腿之间可以望 
            到几英里宽的乡间旷野。 

             在这批贵宾之间,我本来就感到身价比他们低一等,何况我还偷了食品间的东 
            西。我的身价低并不是因为我被挤在桌子的一个小尖角旁,胸口和桌子一样高,彭 
            波契克的胳膊肘总是碰到我的眼睛;也不是因为他们不许我讲话,其实我根本不想 
            讲话;也不是因为他们款待我,请我吃的全是些带着鳞皮的鸡爪子和不知道是猪身 
            上哪一处地方的东西,其实即使这猪在它的生前也不会为这些东西而夸耀。不,全 
            然不是这些理由。如果他们把我丢在一边使我孤零零的,我不会介意。问题是他们 
            并不把我丢在一边。他们以为,如果不指指划划地谈论我,不把我当作话柄儿,简 
            直是有失良机。我几乎成了西班牙斗牛场中一头不幸的小公牛,被他们满嘴的仁义 
            道德刺得通体伤痛。


            IP属地:美国8楼2007-08-20 1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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