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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哇爱剧◇-『一触同人』二刻惊奇(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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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晴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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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度刘郎今又来
十一月初的武昌,冰冷的细雨随风飘零,码头上刚刚逃过来或是准备逃出去的人们挤作一团,任凭冰凉的雨水钻进领口,在身体上漫延,尽管那滋味儿并不好受,但谁也没有多余的手去拉紧领口。一个打着雨伞,拎着箱子的女人从码头上从容的走了出来,周围的慌乱似乎只是衬托她闲适的背景,并没有丝毫影响到她的情绪。女人用握着伞的手略拉了下宝石蓝大衣的领口,免得有不听话的雨丝被风吹到脖子上,她不喜欢身体有湿漉漉的感觉。很快,女人就消失在了码头上,不知是步行离开,还是搭乘了什么交通工具,人潮涌动,实在是没有看清。
珞珈山下的私人会所内,壁炉上燃着火焰,烘烤得整个会客室十分温暖,一个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姑娘窝在单人沙发里全神贯注地翻看着一本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古旧书,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两个男人走进了这间屋子。领头的男人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体格很结实,面部线条棱角分明,似乎是个硬汉。男人坐了下来,虽然是软绵绵的沙发,他却似坐在木头凳子上一样,后背直挺,双手自然搭在微微分开的双膝上,他是个军人。硬朗的男人抬起他干净而修长的右手,示意身旁儒雅的中年人也坐下。那姑娘还是专心致志地看书,全然不觉她面前的景象。过了十分钟左右,姑娘抬起了头,冲着两个人微微一笑,把书摊开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顺手捧起侍者刚刚送上的热茶,抿了一小口。“这个时候还能品尝到如此正宗的锡兰红茶,真是托处长的福了。”姑娘顽皮地冲着硬朗的男人眨眨眼,表情很是可爱。
“快三十岁的女人并不适合这个表情。”这位处长似乎很不给女人面子。
“春风叔叔,不要在女人面前提及她得年龄,会引起不愉快的。”女人微恼地指责道:“更何况,我离三十岁还有几个年头呢,不是么?”女人顿了一下,打量起坐在另一旁的儒雅男人,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儒雅的中年男人似乎不是很满意有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看他,也用锐利的目光回敬女人。这女人并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烫头发,顺直的长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加上清纯的面庞,让她有了和年龄不相符的年轻。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高领毛衣,紧身裤,长靴,双腿斜并在一起,却没有完全的贴靠在沙发上。她得靴子里有枪,男人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这位,就是杜先生吧。”女人没有用任何存疑的词汇,可见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下,杜旅宁。”杜旅宁十分坦然,女人一眼就认出他,虽然让他有点意外,但也并不吃惊,能在戴先生面前带几分张狂的女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急急地把我叫来武汉有什么事儿?先别说,让我猜猜,莫非是冬天来了,不适合潜水了?”女人并没有放下茶杯,而是双手握紧,看得出,她很喜欢温暖。
“紫藤,养兵千日,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戴先生举起手中的茶杯,冲女人一敬。“让旅宁好好给你交代下上海目前的状况,然后你务必在一个星期内赶回去。”
“一个星期,上海真的撑不住了么?七十万大军啊。”女人蹙紧眉头,微微摆首。她不是不了解,七十万大军只不过是乌合之众,溃败是早晚的事儿,只是真到事情来临的时刻,她还是有点无法接受。
杜旅宁此时并不关心上海何时失守,他已经退出上海了,这个问题就不再重要了,他纠结的是紫藤这个名字。据说前几年从德国秘密培训回来的最优秀的七个人,分别以七色为代号,这个紫藤,会不会是哪个紫呢,如果是,戴老板派她折返上海就必然是接手上海的潜伏工作,那么以她的能力,阿次和晓江会不会更安全呢。想到她最得意的弟子和最得力的助手,他心头不由一紧,他相信他们的能力,但烽火连天,生命不是有能力就能保证的。
“杜先生,我想了解上海潜伏人员的状况,不要全部,我只要知道留在上流社会里面的。”紫藤明白,自己虽然是老板信得过的干将,但老板不会让她知道全部的,知道的越多,暴露的可能也就越多,她需要的只是对自己工作有帮助的部分。
“杨慕次以他哥哥荣初的身份留在了上海,他的妻子俞晓江也是我们的人。”
“这兄弟俩可是轰动上海滩的名人啊,特别是荣初,那可是个狠角色,杜先生是怎么说服他的,不容易吧。”紫藤一直在上海冬眠,杨家的故事都快被编成弹词了,她自然知道这个故事的。
“这……”杜旅宁一顿:“不是说服……”他有点不忍心往下讲。
“荣初已经死了。”戴老板突然发话。“杀其兄,助其弟,日本人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示范。”
紫藤猛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我要知道为什么。”戴老板的眼神多了一丝疑问。紫藤看出来了,继续说道:“我必须全面了解我未来队友的精神状况,我可不想背后挨枪。”
“我们需要荣初在上海滩的地位,所以让阿次代替他。而且,这个荣初身上似乎又共产的党味道,我们这样做只是以防万一。日本间谍,也就是阿次那个假母亲约见荣初,我们派人跟踪,在荣初杀死那个女人后,我们的人结果了他。不过,现场似乎发生过爆炸,没有找到他的尸体。阿次应该认为是日本人下的手,所以不会有问题的。”杜旅宁并不赞成这个计划,但已经实施了,他也没有挽回的余地,现在他只能继续下去。
紫藤盯着炉火出了一两分钟的神,目光又扫向茶几上摊开的书。“处长,是谁给您出的这个馊主意!”她得神情变得很冷,很严肃。
“嗯?”戴老板熟悉她这样的神情,知道她一定想到了什么。
“出主意的人若不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就是延安的人。”
“说下去。”戴老板绷紧了身体,这说明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我虽然一直处于冬眠状态,可这不代表我在上海就是个聋子,该知道的的,不该知道的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荣初在上海滩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是日本人必然会拉拢的对象,让杨慕次代替他,利用他的身份地位获取情报,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主意。但是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荣初首先是个医生!日 本人若要拉拢荣初,一定会先投石问路。他们最有可能用的方法就是,请这位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医学博士为他们的人治病。他们会借口医者父母心,在医生的眼中病人就是病人,没有其他成分的存在,来试探荣初。同样地道理,如果荣初想和日本人合作,采用这样一种方式接头可进可退。杨慕次代替荣初的话,这第一关就过不去,立刻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对方就会想到,荣初有一个军人弟弟,自然也会去核查俞晓江的身份,到时候他们就会全部暴露在敌人面前。”紫藤的语速不慢,但是十分清晰,她得平静让杜旅宁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事情如这女人所说,阿次和晓江只怕……”杜旅宁不敢再想了。
“还有呢?”戴老板并不急着发表意见,他想继续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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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知道,她刚才的话只是证明建议者是白痴,戴老板真正想听的是为什么是后者的原因,她略微停了停,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如果荣初是GD,那么GD必然会调查他的死因,就算他们查不出所以然,只要他们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把荣初的死推到我们身上,然后告诉给杨慕次。杨慕次和荣初虽然分开二十几年,但到底是骨肉兄弟,血浓于水,到时只怕,再难为我们所用。就算荣初不是,没有人来挑拨,但估计杨慕次自己也不会对兄长的死善罢甘休。我见过荣初,他是一个凡事都要把退路考虑全的人,杨慕次应该也了解他的兄长。还有怕是杀兄助弟的计划,杨慕次是听说过的吧?”紫藤停住了,头转向杜旅宁,得到杜旅宁的肯定后,又继续下去。“荣初不会赴没有把握的死亡约会,可他却死了,如果这样杨慕次都猜不出来个所以然,他早就死了几百次了。到时,您还能信任他了么?”紫藤泰然的注视着戴老板。
“你还是没有说到重点。”戴老板示意她并没有给出怀疑提议者的合理理由。
“虽然现在是日本占上风,但这里是中国,我们的胜利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现在我们和GD要做的一样,一方面对抗外敌,另一方面吸收优秀人才、消耗对手实力。杀兄助弟的潜伏计划无论怎样都会让我们失去在上海最优秀的谍报人员,死亡或是叛变。如果不幸被我言中,那我们的对手可还真是个高瞻远瞩、心狠手辣的人物啊。”紫藤微微笑了笑,像是自嘲。“对了,我还有个疑问,杜先生的人想必看到荣初杀了那个日本人吧。“
“是,一刀毙命,稳、准、狠。”杜旅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紫藤会有此一问,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去想。
“那现在留下来的应该是哥哥了。”紫藤端起茶杯:“我们要考虑的下一个问题是,俞晓江还可信么?”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个侍者敲门,走了进来。“老板!”侍者向戴老板点头行礼,然后又转向了杜旅宁:“杜先生,葛巾的电报。”
杜旅宁接过电文,迅速的扫了一遍,面色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但有那么一瞬间目光却仿佛老了十岁。他将电文双手递给戴老板,朝紫藤点点头。紫藤会意的笑了:“看来杜先生的眼光很准嘛。”
“你只猜对了一半。”戴老板把电文转手递给紫藤,紫藤瞟了一眼文字,把电文团做一团,扔进了炉火中,噼啪几声后从电波中传来的消息就化作了房间中的暖气。没想到杨慕次的命还真大,有那么一个哥哥,昏迷不醒大约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戴老板看着自己的干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适合做这一行,思维缜密冷静。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她说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六个女人勾心斗角更复杂的政治么,告诫你们一句话,宁得罪君子毋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毋得罪女人。”那时她16岁。
“怎么办?那是我今天晚上喝牛奶的时候要思考的问题,现在我需要的是更多的背景材料。”紫藤的两只手托住下巴,摆出了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
戴老板了解紫藤,她不是刻意回避,而是她和荣初很像,不打无准备的仗。“我不是齐五兄,少在我面前装小孩儿。”
时间紧急,杜旅宁捡重点的介绍了俞晓江和杨慕次,紫藤听得很认真,却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紫藤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杜旅宁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听得出他已经从刚才的低迷中走了出来。
“有。”紫藤顿了一下:“杨慕次是不是内鬼。”
杜旅宁在讲述中并没有提过阿次被甄别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什么引起了紫藤的怀疑,难道有什么是自己漏掉的么?
“杜先生不必介怀,只是当初李沁红摆了那么大的阵仗监视杨慕次,我不得不有所疑问。我需要评估一切可能的风险。”
“不是。到我撤离上海时,我们都没有找到另外一个的内鬼。”杜旅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给阿次打了包票,或许他并不想自己说的那样,如果阿次是GD,他一定会开枪。
“对了,李沁红后来怎么消失了。”当紫藤闻到这句的时候,杜旅宁开始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可怕,她从没在侦缉处的视线内出现过,却对侦缉处许多事情都了如指掌,但反过来他也替俞晓江高兴,有这样的搭档,相比做起事情来会容易的多,只是不知道一山能不能容下两只母老虎。
“不清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在上海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没人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可能,被暗杀了吧。”杜旅宁不喜欢李沁红,但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她,对于李沁红的消失,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甄别内鬼搞了那么大的动静,最后一无所获,自己也没了踪影。无亲无友,我看她倒是孤魂野鬼啊。”紫藤小声的自言自语着。
“怎么,有什么想法?”戴老板问紫藤。
“没什么,侦缉处都撤离了,现在捉鬼也没什么意义了,但是,我恐怕得帮葛巾编一个好故事,以防她抱死枝头啊。”紫藤端正了坐姿,脸上露出了一丝略带深意的笑容。
“旅宁,你先去休息吧,今晚我不住这。”戴老板向杜旅宁示意。杜旅宁起身,恭敬的行了个军礼,转身走了出去。
戴老板伸手拿起茶几上刚才紫藤在读的书:“毛批三国,乌巢烧粮,我说你今天怎么有那么一大堆道理呢。呦,还是清人的刻本呢,借我看看?”
“春风叔叔,君子不夺人所好!”紫藤瞪大了眼睛盯着戴老板,她十分紧张她的书:“这可是我今天刚刚买到的。”
“你要是被抓了,我看不用严刑逼供,只需拿着些宋刻本,告诉你,不招供就烧书,你一准儿叛变。”戴老板边翻着书边笑。
“是啊,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要不然我该把您的老底儿全都卖光了。”
“韩信、陈平,初皆在楚,而项羽驱之入汉;许攸、张合,初皆事袁,而本初驱之归曹。良可叹也。其驱之不动者,在楚唯有范增,在袁惟有沮授而已。呜呼,如增、如授,能有几人哉!”戴老板默默地看着这段话:国手布局,着眼三步之后,紫藤所虑不无道理。“你说,如果荣初是gd,杨慕次是内鬼的话怎么办?”他突然又转回了最开始的话题。
“这个么,自然是帮着他们在上海滩风生水起,做得越大越好。只要我们抓稳葛巾,到时候全盘接收。”紫藤似乎并不把对手实力的增强看做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袁绍若是听了沮授之言,攻守之势或可易。”戴老板莫名其妙的发了句感慨。紫藤不知道为何,猜想着应是下午南京的电报出了什么问题。“夫人固有虞姬之貌,先生可不是楚霸王。”她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
“你个丫头啊!”戴老板笑了笑,把书还给紫藤。“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你外甥都上中学了吧。”
“是不是叔逸又在您那嚼舌根了。我对小弟弟不感兴趣。”
“小的不喜欢,那年龄相仿的呢,你在德国的时候不是有过一个男朋友么,听说他现在在上海。”
“您觉得我表舅会同意吗?”紫藤笑语盈盈,一点不像普通女人,提到终身大事一脸羞红。
“齐五应该管不到那么远吧,门当户对的,我觉着你们家老爷子应该会满意的。”戴老板把皮球一脚踢开。
“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这书,还是我自己留着吧。”紫藤摇了摇手中的书,取下挂在衣架上的宝蓝色大衣,转身向门外走去。踏出房门后,她突然有转过身来:“我最近不是很喜欢蓝色,我们能不能换个名字?”
戴老板撇了下嘴:“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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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搬不完了。晚上再继续。。。第一部一共28章。
云晴霄
闲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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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勾搭下作图的妹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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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讨教学问,明枪暗箭的,阿初眼睛微微一转,有了对策:“荣某少年便远渡重洋,求学海外,受的是西学教育。说来惭愧,若不是当初我家大少爷耳提面命,我怕是连四书都读不完。”阿初停了一下:“文章呢,我不大通,不过那字倒是好字。笔端疏放,不失庄重,谭延闿的楷书若称第二,当世怕也找不出个第一了。”
“看来荣先生是对书法颇有研究啊。”池田本以为荣初年纪轻轻,又久居海外,不会对谭延闿有所了解,原准备在这上面压压他的气焰。
“倒不是对书法有研究,只是单纯的很欣赏谭先生这个人。”阿初的回答又在池田意料之外。
“不知荣先生,欣赏谭组庵哪里呢?”
阿初心想:“我欣赏他书生从戎、有丈夫气,能和你讲么?”边想嘴角边泛起了一丝笑容,开口道:“审时度势。”
“何以见得?”池田越来越觉得这个荣初有些意思,他若是朋友最好,若是敌人,怕要滑过泥鳅,很难抓住。
“民国以来,政局动荡不安,谭公却能三督湖湘,官终行政院长,可谓政坛之不倒翁,若不是长于审时度势,何以如此?池田先生,荣某是个商人。”阿初的脸上永远泛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这让池田觉得他并不是在敷衍。
“商人,荣先生的确是上海滩翻云覆雨的商界精英啊。”池田不是有心称赞,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那以商人的眼光,您又如何看待如今的上海局势呢,荣先生名下的产业,到现在可还都歇业呢,不做生意,这不像是商人的作风啊。”
“池田先生说得没错,关门不赚钱,荣某也心疼啊。”阿初又开始扮那副惜金如命的神色:“不过,枪打出头鸟,小心驶得万年船。”
“荣先生果然精明。”池田知道,自己若不下点猛药,荣初是不会乖乖合作的,像杨氏这样的大户不动,上海的经济是不可能真正复苏,寺内寿一已经开始新的进攻,没有强有力的后方,只会令帝国的将士白白损伤。“荣先生寄居的上海荣氏家族,全部迁移到了重庆,荣先生怎么没一起去呢?”池田提醒阿初,他和重庆方面的矛盾不可调和,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关于阿初对吴士杰所讲他与重庆的过节,池田本一直半信半疑,不过据日本从重庆探回来的情报,军统的确派人暗杀荣初,既然这是真的,荣初必然是要选择合作的。
“我是炒金起家的,自然是要往赢面大的一方下注。重庆依靠的是英美,欧洲那边迟早也是要打的,英国人未必是德国人的对手,美国人又不肯下场,所以英美迟早是靠不住的。投资然要找低风险高回报的。”阿初并没有把对吴士杰说的话重复给池田,他相信梁鸿志和吴士杰一定早把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池田。他现在要做的,是加强池田对他的信心,池田不是片冈松那种愣头青,打太极是不管用的。
“荣先生是个投机者?”
“不,我信奉科学。只是风浪太大,小心,总不为过。”阿初轻轻挑眉,追加筹码:“我毕竟不是孤家寡人不是。”
“我很欣赏您的坦率,也很欣赏您的能力,不知道商会会长保驾护航是不是能让您的船稳些呢?”池田抛出了他的诱饵,他需要一个人,一个有身份、有智慧、有手段的人来做商会会长。傅筱庵那样的老古董只适合在政界上和稀泥,商业,他没那个头脑。
“荣某年资尚浅,恐不能服众。”阿初欠了欠身。
“荣先生还有什么顾虑,尽管提出来,上海的共荣需要我们一起努力,既然要相互合作,就不必藏掖。”池田不认为阿初是客套的推辞,他所探听到的荣初,有钱能使鬼推磨,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推三阻四那种政客的把戏他应该不屑玩弄。
“那荣某就直说了。”阿初像后微微靠了靠,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适才在下说过,很欣赏谭公,谭公可是个孝子啊。”阿初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池田盯着微笑不语的阿初,思索他话里的意思,他顺着荣初的目光,看到他墙上挂着的一幅樱花的油画,反应过来,荣初指的是元旦后,日本军部为小山缨子正式举行葬礼,并将她列为敬拜英烈之事。“如果是小山缨子的问题,她已经死了,不是么?荣先生不也搬到了愚园路么,她已经彻底的败给您了。她始终是帝国的武士,我们不能太不尽情意。”池田家与小山家是世交,小山缨子的长兄如今远在哈尔滨,他自然要担起些做兄长的责任。
“我和她是私人恩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阿初表示他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上升到更高的层面。而且他之前在与小山缨子斗法时,他一直都声称雷霆密钥只能用小山缨子和杨羽桦的命来换,所以对他执着池田不难理解。
“这……”池田沉思了几秒钟:“好,我做得了这个主,那荣先生?”池田暗示荣初投桃报李。
“过完年,大过年的,哪个工人愿意出来做工啊。”阿初算计好了,过完年,大多企业都是要复工的,他这样做并不扎眼。“不过,荣某年轻,资历尚欠,此话并不是推脱。会长一职,还是得请德高望重之人,有些时候名分不是最重要的,出头鸟太受关注,反而不宜行事。”
“那荣副会长可有空与在下共进午餐呢?”池田明白了阿初的意思。
“我很想说,荣幸之至。”阿初站了起来,扣上了西服扣子:“今天是中国人的小年,我弟弟还在家等我呢。”阿初伸出左手:“扫了池田先生的雅兴,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池田觉得,这句话真的很好用,似乎哪里都用得上。两人握了握手,相视一笑。
荣初回到杨公馆饿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晓江做了一桌子的菜,和阿次一起坐在餐厅等他。
“怎么,你们都没吃饭?”阿初看到阿次要站起,连忙把他按住。
“大哥不是也没吃。”阿次没有问,双生兄弟的默契,有时候真的很难解释。
“你怎么知道池田没请我吃饭?”阿初反问,阿次关心他,这让他很开心,可他还是学着荣升的样子,不喜形于色。
“池田就算请,大哥也吃不下啊。”阿次一直觉得自己亏欠阿初的,如果不是为了他,阿初早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他最痛恨的日本人虚以委蛇。
“那倒是,和他一起吃,血腥味太重,反胃。”阿初看了这一桌子丰盛的宴席,连连称叹:“这小年过得还真幸福,这么多美味。俞小姐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谁要是娶了你,算是交了鸿运了。不像雅淑,白水煮面都能把面煮烂了。”阿初本想赞晓江几句,没想到自己竟脱口而出雅淑的名字,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思念他的喜鹊,相思刻骨,不能自拔。
“大哥。”阿次望着阿初,不知说什么,就像他思念荣华的时候,阿初也无法安慰他一样。
“看我干什么?”阿初坐到主位上:“吃饭啊,凉了就对不起晓江了。阿四!”阿初叫道。
“先生!”给阿初挂好大衣的刘阿四跑到了餐厅,静候阿初吩咐。
“来,一起坐下吃,尝尝俞小姐的手艺。”阿初招呼着。
“先生,我就算了,我……”阿四是混江湖的,帮派里的规矩,哪能和先生同桌吃饭啊。更何况,他和阿初有主仆之份。
“哪那么多规矩,小年也是年,坐下来,人多热闹。”
“就是,荣先生让你坐,就坐么。”晓江也开口帮腔,这时候,他们需要些欢乐的气氛,彼此温暖。
“那,先生,阿四僭越了。”阿四摸了摸头,憨憨地坐下。
阿次看着阿初那能让每一个人感染到幸福的笑容,不由心痛,他的大哥尽量让每一个人快乐,却独独苦了自己。不过,幸好,他们在一起,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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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为谁风露立中宵
旧历年关将至,上海的枪声渐渐稀少。可能是之前大量的暗杀汉奸让那些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卖国贼吓坏了,全都躲了起来;也有可能是锄奸团和军统站的人开始准备过年了,所以休息几天。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上海多多少少是太平了一些。
清晨,俞小江像往常一样打开自己公寓的信箱,信箱里除了今天的报纸外什么都没有,紫藤应该是没有什么消息。俞小江不否认,她很好奇这个紫藤究竟是谁,她总能准确的把情报传递到自己的手中,无论自己在什么地方,医院、公司、家,甚至是宴会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神出鬼没又不令人生疑呢?
俞晓江放下报纸,开始收拾屋子。这间公寓不大,但很舒适,俞晓江有时想,等胜利来临的时候,她能有这样一间小而温馨房子,有一个温暖的家该有多好。电话响了,是阿初。“晓江,你今天过来的时候顺便去刘记买份生煎,阿次说好久没吃了。”阿初的吩咐有点莫名其妙,买吃的,阿初一般都打发阿四或是陆良晨——陆良晨是阿初另外一个保镖,怎么回特特打电话给她呢。俞晓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答应下来,秘书是没有资格拒绝老板的要求的。
刘记生煎是家老铺子,传了有三代。现在的老板已经六十多了,带着老伴儿、儿子和媳妇儿一起经营铺子,铺面不大,但远近闻名。已经过了早点时间,铺子里的人不多,俞晓江点好后坐在铺子里等,她打量着这间简单的铺子,和别的铺子没有什么两样。俞晓江的目光扫过柜台的时候,一下子停住了,柜台上摆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两只绢制的杜鹃花,那是军统她们这一组的联络暗号。戴老板奉行狡兔三窟,在上海也有三大组潜伏人员。王天木的甲组是明面上的上海站,主要负责锄奸。紫藤领导的是乙组。紫藤做事极为严密,连俞晓江现在都不知道乙组究竟有多少人,看来这个老店是她们的联络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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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杨公馆依旧闪亮着灯光,不知道的人可能会猜测杨老板又在谋算赚钱,万万想不到此时公馆内的西洋景儿。杨家二少爷正跪在地上,身边放着一盆水,用抹布一点点地抹着地板。他身后站着杨老板的贴身扈从刘阿四,监工一样死盯着他。
“阿四,你去睡吧,我自己擦就好了。”阿次觉得自己被罚擦地板已经够丢面子的了,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监督的。他大哥生怕他丢人不够,记不住教训么。
“老板吩咐了,一定要看着二少爷把地板擦完,一遍皂荚水,一遍清水。”阿四面瘫的功力不弱于阿次,他以对阿初绝对的忠心,程式化地回答阿次。
“算了,你愿意看就看吧。”阿次真搞不懂,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大哥。
阿初的卧室内,雅淑正在帮阿初上药,顺便讲讲宴会上的情形。“阿次绝对喜欢晓江,就是他自己还不知道。”雅淑有所有沉浸于幸福爱情中女人的通病——撮合的周围所有的单身男女。
“你就那么肯定。”阿初发现他的喜鹊真是个鸳鸯蝴蝶派的忠实支持者,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关心风花雪月。
“我是爱情专家!”雅淑强调自己在爱情方面的权威:“你没看到阿次那时候的样子,恨不得把那个垂涎晓江的片冈松给撕成两半。”
“行了,你啊就别替他们俩个操心了。还有,不许去撺掇。”阿初叮嘱道。
“为什么?”
“阿次是一株含羞草,你一戳他该缩回去了。”阿初太知道阿次那个性格了,经历了与荣华的刻骨铭心,现在只能温水煮青蛙,急不得。“阿次的腿,今天你们离开时有解释过么?”
“有,说是慌乱中被人挤到,撞到桌子上了。”雅淑不明白阿初为什么要问这个。
“撞桌子?”阿初右手环过脖子揉捏伤处,左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无奈的叹了口气。
星期一的早上,一向勤勤恳恳的杨老板并没有去上班,而是把秘书叫到家中,在家里办公。擦了一夜的地板,阿次直到中午才睡醒,醒来后他觉得他的膝盖比昨日还要疼痛万分。他坐起来,把腿搬到地上,尝试站起来,却因为膝关节完全使不上力气,而已失败告终。他想喊阿初,让他来看看自己的腿,可又憋了一口气,不愿意出声,只是一遍遍尝试站起来。
“咦?阿次,你醒了?”路过的雅淑听到了房间里的声响,敲门走了进来。见到阿次的状况,雅淑连忙按住又一次试图站起来的阿次:“你等等,对了,你先把衣服换了。”雅淑帮阿次取来挂在衣架上的衣服。
大约十分钟后,陆良晨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少爷,可以进来了么?”
“进来吧。”阿次没好气地说,他没想到阿初居然这么狠,不过是擅自做主参加暗杀行动而已,至于把他搞成这幅样子么。
陆良晨退了一个轮椅进来,正是阿次前阵子坐的那个加了软垫的。阿次皱紧了眉头,这个轮椅不是已经被收进仓库了么,怎么这么快雅淑就把它拿出来了。
“二少爷,今天早上老板吩咐给你准备好的。”陆良晨读出阿次的不解。
“早上就准备好了,看来他是算准了。”阿次在陆良晨的帮助下坐到轮椅上,他又问:“我大哥还说什么了?”
“老板说,让您先去用餐。特高课的片冈少佐来了,吃过饭您可以到客厅坐坐。”
听到“片冈松”三个字,阿次心中一阵翻滚,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个人,不单单因为他是日本人,但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陆良晨把阿次推到了客厅门口,晓江见阿次来了,很自然地走上前,接过轮椅,把阿次推到阿初坐的一侧,然后从倒了一杯热茶放到阿次手里。“别忙了。”阿次难得露出温柔的神情对晓江说。
“晓江,你也坐吧。”阿初开口吩咐。阿次发现阿初的左腿是伸直的,这样坐姿十分不符合阿初一贯优雅的做派,他心中不觉疑问。
“是。”晓江从容的捡了阿次身旁的单人沙发坐下。阿初和雅淑并坐在主位上,阿次和晓江靠的也很近,对面坐着片冈松和一个日本军官,这场面很像是杨家两位少爷携内人接待宾客。
“阿次,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特高课的片冈少佐,这位是日本陆军医院的新出医生。”理论上,阿次是不认识片冈松的,阿初必须得介绍。
“两位好。”阿次只略微点点头,并无热情的表现,十足一个世家公子接见小人物的架势。
“杨二少爷好。”片冈松正襟危坐,内心却颇为瞧不起阿次是个做轮椅的伤病员。
“不知二少爷的腿伤如何,池田少将特意吩咐今天要新出君一同前来。新出君可是我们陆军医院最好的骨科大夫。”杨慕次既然已经出场,片冈松自然要完成自己今天的首要任务,确定昨天出现在宴会上的是不是杨慕初。虽然有和雅淑,但池田还是不放心。昨天的宴会上没有找到关于凶手的任何线索,他思来想去,觉得如果昨天出现的是杨慕次,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杨慕次原是侦缉处行动组的,身手了得。所以他必须派人来确定一下,杨慕次是不是真的像杨慕初说的那样,腿伤未愈、行动不便。
“也好,阿次这几天又有些复发,我还正打算叫人去请石先生呢,新出先生若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阿初微笑致谢。
“要不要给杨先生顺便也看看,听说昨天先生的膝盖磕到了,若是伤到筋骨就不好办了。”池田给片冈的指令是,初次兄弟二人都要验明正身。
“那,就麻烦新出先生了。”阿初面上言笑晏晏,心中暗骂道:“池田裕一,你还真是只老狐狸。”雅淑扶着阿初站了起来,阿初对片冈和新出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请两位到这边来把。”
看阿初一瘸一拐的在前面引路,阿次瞬间就明白了,阿初为什么那样古怪的坐姿:他是把自己的腿故意弄伤了!阿次心中泛起一阵阵感动,阿初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
“阿次,我们也过去吧。”俞晓江问阿次。
“恩。”阿次点点头,任俞晓江把他推到了客房。
新出当然查不出什么:阿初的伤本就是夜里他自己用木棍打的,只是几个小时的时差,完全分辨不出来;阿次的伤外表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是长时间的骨膜损伤尚未复原,他当然不知道,他所看到的实际上是阿次跪着擦了一夜地板磨出来的。新出在片冈耳边小声耳语:“杨慕初的是新撞伤的,杨慕次的是旧伤,根本无法行动。”
片冈微微颔首,转向阿初:“打扰杨先生了,还望二位早日康复。”
“何须如此客气,还要多谢池田少将挂怀,请转告少将,待杨某腿脚利索些,必登门致谢。”阿初保持着他英伦绅士的一贯作风,礼数上绝无缺失。
“俞小姐,”片冈松突然把目光转向晓江:“不知俞小姐这周末是否有空,大光明影院有新片上映,可否赏光?”
片冈新的突然邀约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晓江愣了一下,打算开口回绝:“这个,不好意思……”
晓江话未说完,阿次就截了过去:“晓江周末要和我去听音乐会,恐怕要辜负片冈先生的美意了。”阿次冷峻的目光与片冈松撞在一起,谁也不肯服输。
许久,片冈松败下阵来,尴尬的笑着说:“那改日,改日我再来请俞小姐。”
一阵客套后,片冈和新出离开了杨公馆。
“你和晓江要去听音乐会?”阿初手扶着雅淑的肩膀,歪着头向阿次所要答案。
“这周日乐专的室内音乐会,你不也去么。”阿次白了阿初一眼,示意他不要展开没必要的联想。
“其实,如果晓江接受片冈松的追求,对你们的工作该很有利才对。”阿初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穷追猛打,完全忘了是他提醒雅淑别戳阿次。
“因小失大,不划算。”阿次转动轮椅,打算离开,和他大哥斗嘴,他总是输的那一个,区别不过是输多输少。
“俞秘书,给夏院长打电话,我有事要和他商量。”阿初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你要干什么。”阿次急忙转过轮椅,瞪着阿初。
“干什么?和他算医药费啊,不然,你以为呢?”阿初笑呵呵看着弟弟,心想:“小混蛋,你也有今天啊!”
阿次自以为凶狠地瞪了阿初一下,半晌低声下气的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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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28日,晚八点,侵华日军驻南京司令部。
办公大楼里一片安静,有级别的军官都去参加梁鸿志维新政府的成立酒会去了,只有少部分卫兵和值班人员留守。和雅淑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深色西装衣裤,带了一副太阳眼镜来到了司令部门前。值守的卫兵揽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雅淑并没有摘下眼镜,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纸文书,递给了卫兵。卫兵仔细阅读后双脚并立,向雅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雅淑并没有半分回敬之意,只是把手伸了出来,示意卫兵把通行文书还给她。卫兵猜想那是特高课的规矩,想也没想就把文件还给了雅淑。雅淑径直走到第二栋青砖楼,上了楼梯,在二楼右手边最里侧的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用暗号敲门。大约过了三十秒,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里面出来的正是那天与雅淑接头的日本人服部三郎。服部三郎是松井石恨的秘书,同时也是共产国际成员,他这次与雅淑接头就是为了一同窃取寺内寿一刚刚送到松井手上的进攻计划。
“松井的办公室分为内外两部分,内室的窗户在三层,从右数第三个,隔壁几个办公室的人都去参加酒会了,没有人。”服部三郎打开抽屉,递给雅淑钩子和绳索。“办公室的窗户,今天下午打扫的时候我已经把锁都打开了。你动作一定要轻,石井办公室的外室一直有人驻守,我一会儿会上去和今天值班的警卫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保险柜的密码我不知道,只隐约看到过一次,有一个09。”
“明白。”雅淑点点头。
“我最多可以给你争取二十分钟的行动时间,太久了,容易惹人怀疑,二十分钟后,我办公室汇合。”腹部三郎和雅淑对了下表,确认了时间。
雅淑推开窗子,看了看外面,这里背对大门,后面也没有办公楼,楼下的树丛里看不见任何人影,一队巡逻的士兵从雅淑的视线内消失后,她开始了行动。巡逻的空档只有两分钟,她必须迅速行动。雅淑把绳索绑在身后,拔出柄匕首,这种青砖楼都有砖缝儿,雅淑抬手把精钢匕首插进她能够到的最高的缝隙中,一手用力握紧匕首,借力向上,另一手攀住三楼的窗台,然后拔出匕首,跃上三楼的窗台。
她小心翼翼平易到第三个窗口,轻轻推开窗子,缓缓的钻了进去,慢慢蹲坐在窗台上,缓缓地把腿放到地上。她听见门外服部三郎在和警卫说话,她回身关上窗户,接着月光摸到一副卷轴前,轻轻卷起画轴固定好,保险箱露了出来。雅淑开保险箱本不拿手,全靠之前阿次的集训和阿初保险柜的牺牲才有所进步。雅淑看了看保险箱,还好才两道锁,比阿初那个密码加暗门锁的要简单多了。
她耳朵贴到锁边,用阿次教给她的方法开锁,第一道很快就打开了。可第二道试了几次都不对,雅淑有点着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不能铩羽而归。“9,究竟是什么能和09扯上关系呢?”雅淑开始想:“生日,石井的生日是1878年7月27日,这和09也没有关系啊。”雅淑有点着急。“不对,27,2和7加起来不就是9么。”雅淑尝试把石井的生日中的数字两两相加。“09、15、07、09”雅淑听到了锁扣打开的声音。
她取出保险柜里的文件,她首先翻出寺内寿一送来的作战计划。她打开袖珍手电筒,接着光线用微型照相机给文件拍照。拍完后,雅淑看表,还有六分钟的时间,她有取出另外几分文件拍照,毕竟来一趟不容易。
雅淑听到门外服部三郎咳嗽了两声,这是准备撤离的暗号。雅淑赶紧把保险箱恢复原样,跃上窗台,从窗口退出后,她用手绢轻轻擦拭窗台,以防留下脚印。她平移回到服部三郎办公室上方的窗口,挂好钩绳顺了下去。
雅淑刚刚站到服部的窗台上,收回绳索,就有人敲响服部办公室的门。此时服部还没有回到办公室,雅淑不能进去,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服部不在,他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雅淑把钩子搭在窗台上,看了看外面的巡逻人员,手电的灯光已经越来越明亮了,她顾不得那么多,迅速拉着绳子,滑到楼下。因为太急,雅淑落地不稳,人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雅淑觉得小腹一沉,十分痛苦,她强忍着疼痛,抖动手腕收回了绳索。她把绳索收好,藏到了树丛里面,她不能带着这么明显的东西走出司令部。
雅淑捂着肚子蹲在树丛里,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巡逻兵离开后,雅淑迅速起身,打扫干净自己的衣服,闪进青砖楼的后门。然后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雪狼在两个街口外等着雅淑。雅淑确定没有人跟踪后,踉踉跄跄的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只说了句:“回家。”就一头载倒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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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梨花风起正清明
夜幕下的南京,冤魂的啼哭声还未消散,“总统府”的宴会厅里已然歌舞升平。梁鸿志可以说登上了一生的“顶点”,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拿着香槟,向往来宾客致意,时不时停下来与人闲谈几句。阿初站在大厅的一角,法国香水、日本松花粉、男士古龙水的味道杂糅在一起,让他的鼻子很不舒服。便是把雅淑盒子里所有香水皮瓶都打碎,也没有这个气味儿刺鼻,因为他嗅到了血腥与腐败。
吴士杰引着梁鸿志走到阿初面前。“杨先生,”梁鸿志向阿初打招呼:“承蒙先生多多帮助啊。”梁鸿志指的是他与阿初合作的生意。
“叫我阿初好了,梁院长是长辈,阿初岂敢僭越。”阿初是大宅门里长大的,又受过英伦文化熏陶的,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无法遮掩的贵族气息。“至于其他的,阿初是生意人,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和你这样明智人交往,就是轻松啊。”梁鸿志摸了摸刚刚剃过胡须的下巴。“以后上海的事情,士杰代我全权打理,还要多多仰仗你杨老板啊。”
“不敢当,咱们互惠互利。”阿初与梁鸿志轻轻碰杯,各抿了一口酒。
“今天怎么没见和小姐?”吴士杰发现阿初是只身前来,雅淑并没有伴在身边。
“是啊,听说你的未婚妻可是位大美人,怎么婚期将至,怕别人抢新娘子不成?”梁鸿志很想见见这位和雅淑小姐,他听说这位和小姐曾经是杨慕次的未婚妻,他想见识下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杨慕初费尽心机从弟弟手里抢过来。
“她身体不适,在家休养。”阿初不想多说,他此刻十分担心雅淑,他知道雅淑去司令部执行任务,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到家。
刘阿四突然从人群中穿了出来,快步走到阿初身边,对他耳语几句。阿初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脸色沉了下来。他抬头,尽量保持微笑的对梁鸿志说:“梁院长,我有些私事,先行告辞,失礼之处,还望海涵。”阿初微微探身,带着阿四离开了宴会厅。
站在不远处,今天刚刚赶到的池田裕一对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人也迅速闪离了会场。
“怎么回事儿?”阿初一进家门,雪狼就迎了上来,他现在的身份是杨氏的会计师。
阿四已经屏退闲杂人,只有他跟在阿初身后。雪狼还是下意识的扫视了一圈,确定安全后小声说道:“没有受伤,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刚才是从角门回来的,没人看见。”
阿初皱紧了眉头,疾步冲进卧室。雅淑已经转醒,阿初抱起雅淑,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雅淑,感觉怎么样?”
“阿初,叫大夫,我,我好像……”雅淑的声音很微弱,有气无力:“孩子,我怕是……”雅淑因为紧张,思绪有点混乱,但阿初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雅淑可能怀孕了,也可能要小产!
阿初抱紧了雅淑,大吼一声:“阿四,叫大夫!要妇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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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孤灯不明思欲绝
已是四月下旬,夜晚长江上仍旧飘着凉风。不知是因为这是一艘美国客船的原因,还是运气真的不错,这两日的航程很太平,太平的不像是在战乱的中国。甲板上,周若芃独自依着栏杆,她的思绪很乱,她担心母亲的病情,也担心上海的局势。冰凉的江风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一阵暖意从背后袭来,一件风衣披在了她肩上。
“夜里江风大,多穿点。”跃春给她扣上两颗口子,让披在外边的风衣牢固些。
“你真没必要陪我走这一遭,兵荒马乱的,有小雷他们跟着就好了。”若芃是在怕,怕跃春陪她一回家,会被父亲把婚事坐实,那样她觉得对不起跃春。
“我不放心。”跃春淡淡地答道:“如果你母亲真的……你身边有人她多少能有些安慰。”
若芃没有说话,只是靠在跃春肩上,很多年了,她没有依靠过别人,今夜,她破戒了。云朵遮盖了月光,江面上黑漆一片,如墨夜色让人安静,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人想着各自的心事,长夜漫漫,何时才是破晓黎明。
杨氏企业的办公大楼里,职员们各司其职,忙碌而有序,这样一个年代,找到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不易,没人敢怠慢。褐色的高跟鞋,有节奏的敲击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穿着素色旗袍的俞晓江优雅地敲响了大老板办公室的门。
“老板,远胜货船的李经理到了。”晓江的声音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请他到会客室。”阿初放下手中的文件,理了理西服。他要谈一笔不小的买卖。
“大哥,你真的要帮日本人从广州运药和面纱?”阿次听到风声,闻讯赶来。阿初刚刚送走了远胜的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喝咖啡,提提神。
“池田提出来的,我不能回绝。上海一带的工厂很多在去年打仗的时候都迁到后方了,现在上海的产量不能为日军提供帮助。台儿庄一役,日军损失惨重,后方补给已经跟不上了。”阿初示意阿次坐下说话。
听大哥说起台儿庄,阿次嘴角勾出微微弧度,他们提供的假战略部署帮了大忙,两边都对他们提出了嘉奖。“日本人为什么自己不去运?我们这样是资敌。”阿次不是不明白阿初的难处,但他还是心有不甘。
“这海上贸易是和梁鸿志合伙儿,他知道的,推脱不得。不过第一船给便给了,一船物资起不了大作用。再说了,我七,梁鸿志三,我们有大头儿可赚。”
“第一船?”阿次捕捉到了关键词:“这么说,池田想让你持续运送。那接下来呢?”
“梁鸿志和吴士杰都是贪财的人,但又小心,不给点甜头,我怎么让他来担未来的损失。”阿初露出了他狐狸的精明。阿次明白了他大哥的意思,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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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钟,若芃没有课,正在家里的琴房中练琴。现在,她只有在音乐中才能完全的释放自己,没有身份、没有血腥、没有猜疑她只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存在着。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她特意布置了这么一件隔音室,她希望能有那么方寸之地,可以让她完全的与世隔绝。在德国的时候,她的教官告诉她,她必须找一个排解的方法,否则她没被敌人杀死,就先被自己折磨疯了。她拉了一首欢快的乡间小调,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喜欢咏叹调,可事实上她更喜欢愉快的小曲子。只有一个人曾经看透她,大名鼎鼎的戴老板曾说,她看起来成熟稳重,可有一颗永远十二岁的心。
“当,当,当——”敲门声打断了她的乐章,她灵魂的栖息之所关上了窗户,而尘世的大门又向她敞开。
“小姐,电话。”敲门的是她的奶娘。
“恩。”若芃看见刘婶的手上拎着一块湿抹布,无奈的说:“奶娘,说了多少回了,您就多歇歇吧,天天擦,您不累啊。大宅那边每周都有人过来打扫,您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闲着也是闲着,我不干,你干啊。”刘婶笑着说:“你是会做饭啊,还是有时间洗衣服?”说完拎着抹布又去擦地脚线了。
若芃说不过刘婶,谁让她奶娘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她走到楼下,接起电话。二楼的刘婶突然听到若芃大声叫她:“奶娘,我有急事儿,先出去了!有事儿到春和医院找我。”
“大夫,大夫!快来人啊!”若芃跑进春和医院的大门,高声呼喊,王琥生跟在她身后抱着奄奄一息的林微云。
“怎么了?”跃春本在巡视,听到若芃的喊叫,急忙冲了出来。
“快,看看微云。”
跃春一面叫护士推车过来,一面检查林微云。“叫妇科大夫,2号手术室,验血,准备血浆,快!”跃春帮王琥生把微云放在病床上,护士们赶紧把病人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王琥生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琥生!”若芃见状,赶紧拉住他。
“周老师,是我害了微云,我要不去帮她找那个小医院,她不会这样的。”王琥生满心的自责。
“琥生,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微云是个坚强的姑娘,她一定会挺过去的。”若芃安慰着王琥生,也是在安慰自己。当她赶到那家小医院,看到微云因流产手术失败而浑身是血的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却手足无措的时候,她的心跳都快停了。齐月自杀了,微云不能再有事,这是她唯一的念头。她指挥王琥生抱起微云,开车来春和医院,看似镇定,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如条件反射一般。她亲眼见过自己的战友在自己面前受刑,自己也曾进过刑讯室,但都和这不一样。她也好,战友也罢,那是她们的选择,而微云,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她才刚刚写下序曲,她的乐章不能这样戛然而止。
手术室的灯灭了,跃春和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跃春冲着若芃微笑的点点头,示意她一切顺利。若芃松了一口气,赶紧去看微云,没有注意到跃春冲王琥生使了个眼色。
“微云,醒了。”若芃从外面打水回来,看见微云睁开了眼睛,努力的坐了起来。她赶忙给微云拿了个枕头靠在身后。
“周老师。”微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没事儿,大夫说你还年轻,好好调养就没事儿了。”若芃安慰她。
“周老师,我能和您说会儿话么?”
“傻丫头,当然可以。”
“老师,我一直很羡慕你,不,是崇拜您。”微云歇了一下。“您高贵大方,有学问,有见识,独立自主,您就是我心目中新女性的典范。”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被学生一夸,若芃脸上泛起红晕。
“不,老师,您就是那么好。我也希望自己能像您一样,做个独立的新女性,甚至也能有一段美好的爱情。可是,我发现,原来一切那么难,我有时觉得我做不到。”
若芃没有出声,只是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当我知道我怀孕了,我好害怕,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在手术台上,我感觉到我的血一点点流尽,我想如果就这样走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可是您来了,您又一次救了我。”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自己,是你的坚强救了你。”若芃见过很多生命垂危的人,她知道是怎样的顽强才能赢得和死神的博弈。
“老师,如果说,我想离开上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懦弱?”这个问题林微云想了很久。
“当然不会,你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换一环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芃顿了下:“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忘了我就好,偶尔给我点消息,让我知道你平安。”
六月的码头,飘着绵绵雨丝,袅袅古堤边,青青一树烟。岸边的的柳丝早已不知绿了几春,见了多少离别。若芃打着伞,目送着王琥生和林微云乘坐的客船缓缓离开。王琥生这孩子血气方刚,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也稳重起来了,有他在若芃多少还是放心的。
“走吧。”跃春拍拍若芃的肩膀。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去向,总是前路坎坷,但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光明。
“恩。”若芃点点头。她不知道两个人要去哪里,但大致也猜得出,无论是哪好,一切都将是崭新的一夜。
跃春和若芃转身离开了码头。他们身后又驶来一艘客轮,带了几个北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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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的明光点燃了半片天空,烧得云翳露出金红的亮,阿初的汽车伴着这明媚驶入了杨公馆。他刚一下车,就看见雅淑站在门口。
“呦,这么想我,都出门迎接了。”阿初快步走上前去,想给雅淑一个拥抱,和池田明枪暗箭斗了一个下午,弄得他头昏目胀,此刻没有什么比爱人的拥抱更能让他放松了。
“去,去,去!”雅淑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推开阿初。
“你又怎么了?”阿初的五官快凑到了一起,他记忆中他今天没有惹到雅淑啊。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雅淑鼓起腮帮,歪着头瞪着阿初,右手突然一下子拧住阿初的耳朵,说:“我的冰淇淋呢,说,为什么都给拿走了?”
“疼,疼!”阿初叫嚷着,其实雅淑并没有用力,阿初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我的好太太,您一天要吃多少冰淇淋,您数过么?”阿初想起雅淑那天贪凉,一口气吃了两盒冰淇淋,仍然心有余悸。“孩子他妈,你要为孩子多想想。”
“你!”雅淑也知道自己理亏,可是天气燥热,她脾气也跟着急躁,不吃点凉的总觉得火气外冒。
“要不这样,明天把活儿都交给阿次,我陪你去请青浦田庄避避暑,休息两天。”阿初提出了赔偿条件,只不过牺牲的是阿次而已。
“你的生意谈完了?”雅淑指的是阿初与池田合作的从日本和伪满走私矿产的事,为了这笔买卖,阿初已经有几天没有怎么休息了。
“是啊,有我拿不下的生意么?”阿初有亮出他的招牌笑容,优雅中透露着绝对的自信。
雅淑满意的点着头。和阿初过几天二人世界,从刀光剑影中抽离片刻,想想她就觉得心中充满了幸福,天气似乎也没有那么炎热了。
“走吧,进屋去,地上暑气还没散呢。”阿初扶着雅淑走进房间。
“阿次呢?告诉陈妈,可以开饭了。”今天阿次没有去公司,而是留在家里照顾晓江,顺便整理一些党内的账目。阿初看到客厅里只有晓江,赶紧寻找阿次。
“他去医院拿偏头痛的药了,还没有回来。”俞晓江的眉头微锁,阿次已经去了三个多小时了,说一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取药,什么时候的事儿?”阿初知道阿次必然不是真的去拿药。
“三点一刻左右。”晓江把时间记得很准。
“那也该回来了。”阿初走到电话旁边,拿起电话,拨通了春和医院的电话。“跃春,是我。今天炖了鱼汤,一会儿你和阿次一起回来吧,顺便商量下医院这次的工资调整的事儿。”
“好哇,我可是最喜欢你们家的鱼汤了。”电话那边传来跃春爽朗的声音:“不过,你家二少爷都走了一个多钟头了,我是搭不上便车了。等着啊,我这就过去!”
阿初放下电话,面色格外凝重。
“阿次出事了?”晓江看到阿初神情,大概猜出一二。
“跃春说,阿次一个小时以前就离开春和医院了。”阿初的目光变得阴沉,他坐到沙发上,大脑飞速的运转。一个小时,足够在春和医院和家里走两个来回。跃春的话表明,他也不知道阿次去哪了。阿次没有任务,也不会不打声招呼莫名其妙的消失,所以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阿次,你绝对不可以有事!”阿初在心里默念。
“阿四!”阿初高声叫道。
“先生!”阿四听到阿初叫他,赶紧跑了过来。
阿初问他:“今天是谁跟阿次出去的?”陆良晨昨天拉肚子,现在还往返于厕所和卧室之间,是不可能跟阿次出去的。
“是黑子。”阿四停车的时候见阿次的车没在车库里,当时就问了保镖是谁跟二少爷走的——跟老板这么久了,他知道老板关心什么。
“黑子?”阿初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印象,他是陆良晨把兄弟的儿子,两个月前来的,人挺活泼、手脚也麻利。“先问下舞厅,看二少爷是不是去那了。在问问黑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阿初觉得事情有点不对,陆良晨号称“铜墙铁胃”,怎么会这么巧就拉肚子拉到直不起腰,他就缺勤这么一天阿次就不见了。
“是,先生。”
“先生,夏院长来了。”一个保镖过来报告。
“阿初。”跃春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开饭了么,我肚子里的馋虫可都叫了!怎么了,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怕我和你们抢不成?”跃春知道大家再担心什么,但他不能表现出来,阿初这里毕竟有不知情的帮佣和保镖。
“阿次还没回来。”阿初摇摇头:“公司、舞厅都没找着他。这阵子上海乱,每天都有绑架案,我担心……”阿初没有把话说开。“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要去哪?”
“他拿过药就走了,说是晓江生病了,他要回来陪晓江。”跃春答道,阿次的原话是“家里有个伤员,还有一堆作业,我得快回去。”
“正齐么?”阿初抓起电话打给韩齤正齐。“阿次不见了,让帮里的弟兄都出找下……今天是黑子跟他,开得他的车……好,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云翳中透露的光线越来越淡,最后整个天空都暗了下去,深蓝色的幕布上开始闪烁点点星光,棋盘似的街道上路灯接连亮起。杨公馆内,人人面色凝重,阿次还是没有回来。
“先生!”韩齤正齐带着两个兄弟走了进来。
“怎么样?”阿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风度,领带早就被解开扔在一旁,袖口也挽到了小臂上面。
“在马思南路找到了二少爷的车,已经开回来了。人还没有找到。”韩齤正齐带来无疑是一个噩耗,这就可以确定,阿次一定是出事儿了。
“不可能,谁有那个本事劫走阿次啊!”雅淑知道阿次的本领,阿次被劫,这让她无法相信。
“是啊,是谁啊?”阿初再想,究竟是谁有那个本事和动机劫走阿次。“正齐,叫弟兄们全城找。还有马上联系黄三元,马思南路是法租界,也许他的人会知道些什么。”
“是,先生!”韩齤正齐回答道。
“我觉得,阿次不会在法租界。”晓江尽量克制自己的紧张,此时保持冷静才能找到阿次。“汽车在马思南路,正好说明了劫持阿次的人不是法租界的。谁不知道你和黄三元的关系,在法租界混的不敢惹杨家。把汽车停在法租界,无非是想干扰我们的视线。”晓江对阿初说。
“你说的对。”阿初点点头:“金龙帮在法租界也是数一数二,绑阿次,法租界没人有那个胆。汽车随便开到什么地方盖住就没人能找得到,扔在外面,无非想声东击西。”
“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这个线索,车被扔在那,总会有人看见是谁把车开过去的。”跃春补充道。
“会不会是俞叶封?”雅淑想起俞叶封一直在找杨家的麻烦,特别是最近阿初借池田的手狠狠收拾了他一顿。
“他没那个胆量!”阿初摆摆手:“也不会是青帮其他人,青帮犯不着和我们对着干。不过,我们可以找青帮的帮帮忙。在华界,他们势力最大。”阿初转向韩齤正齐:“帮里有谁能直接和青帮的大佬说上话的?”
阿初正问着,金龙帮的袁五爷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先生,这是在春和医院外面买汤团的,他说他看见过二少爷。”
“您贵姓?”阿初双手叉腰,尽量保持平和的问。
“不敢,不敢,小的叫赵富。”小老板乍一见到阿初这样的大人物,心里不免战战兢兢。
“您慢慢说,您今天下午是不是看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他都说什么没。”阿初的口气很温和,像是在医院询问病人的病情。
“今天下午,您老,啊,不是,是那个和您老长得一样的人,来我这儿买了两份芝麻汤团。”小老板已经想了一路,话说的还算顺溜。
“他还说什么了么?”阿初问。
“没,没说什么啊。”小老板想了半天。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么?”阿初继续询问。
“真没什么啊。”老板挠了挠脑袋:“对了,我还提醒那位先生来着,这汤团要趁热吃。那先生说好,然后就坐汽车走了。”
“好的,麻烦你了。”阿初冲着阿四说:“阿四,送赵老板回去。”
“是,先生!”阿四回答。
“五爷,帮里谁和青帮的黄爷和季爷能直接说上话?”袁五爷是跟着韦老爷子打拼出来的,他对上海各帮派最为熟悉,这个问题问他比问韩齤正齐要合适。
“我就能啊!”袁五爷想了下阿初的意思:“不过,要是这时候去,也就大小姐能行。黄爷和季爷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挺疼她的。”
“跃春。”阿初转向跃春,示意让他去找若芃。
“好。”跃春明白阿初的意思。
“五爷,那劳烦您陪若芃姐去一趟,请青帮的人帮忙查查。”
“成,先生,您放心。”袁五爷说罢和跃春一起离开了。
“如今这状况,没有电话,没有信,肯定不是绑架要钱的。只可能是……”晓江没有把话说完,她指的是日本人。国共双方都不会动阿次,锄奸团也与杨家和解,俞叶封没那个胆量,那就只能是日本人了。可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杨家目前表面上已经投靠了日本人,他们岂不是自己拆台。
“两虎相斗,居然敢拿我们杨家做棋子!”阿初大致想明白了,南造云子是代表土肥原贤二的,她来上海必然是要与池田裕一斗法。杨家是池田在上海经济方面的助力,她怕是要先断了池田的财路。池田要还想杨家继续支持他,他就必须得出点力气。
“雅淑。”阿初做了个决定:“给池田少将打电话,我现在要去拜会他。”
“现在?”雅淑看了看表:“阿初,这都快九点了。”
“对,现在!”阿初放下卷起的袖子,从沙发上捡起领带。同时吩咐道:“阿四,多叫几个弟兄,在虹口外围等着,阿次一定在那。”陆良晨不会莫名其妙的闹肚子,那这个黑子就一定有问题。能买通黑子的只有日本人,日本人绑人肯定会绑到虹口去。他的人进不了虹口,在外面等总是可以的,如果今天阿次没有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明天他就要上海滩翻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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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冲冠一怒为红颜
“大哥,这不成!”阿次听到了阿初的计划后立即跳起来反曱对。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阿初冲着阿次一摆手。
“这次不一样。”阿次试图说服兄长,上一次是事关阿初性命,阿初自然有决定权,可这一回阿初要算计的是军统上曱海区区长周伟龙。
“有什么不一样,性命攸关。”阿初的线人告诉他,周伟龙怀疑阿次与租界的共曱党活动有关。晓江中枪的那次集曱会,有人隐约看到了阿次,这让周伟龙联想到了之前李沁红对阿次这甄别。
“他未必查得到,最近我们都是统曱战(谁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工作,我没有出面的。”阿次是个优秀的特工,但也是一个极为善良的青年,不到生死关头,他不想伤及任何人,当初对李沁红如此,今日对周伟龙也是如此。
“那如果他真查到你头上,你杀还是不杀?”阿初突然问阿次。
“杀!”阿次很坚决。多年的内线生涯教曱会他,一定要有杀伐的果断,阿次也一向如此。
“那不就结了。”阿初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周伟龙不是李沁红,他不会立功心切,等他真查到证据,一切都晚了。”
“可是,如果他落到日本人手里,后果将无法想象!”阿次还是觉得阿初的计划有些冒险。
“你对你自己的智商有信心吧?”阿初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阿次不明就里的点点头。“那不就结了,我可是你大哥!”阿初的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那快乐感染着房间里的所有生命,比如阿次,比如阿次种的那盆兰花。
“你?”阿次倒吸一口凉气,他永远拿他大哥的自信和自恋没有办法,只能用眼睛瞪阿初,可是瞪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又总觉得怪怪的,发不起狠来。
“这是事实啊。”阿初继续开心的大笑。“说正经的,你觉得你们那位周小曱姐会让他落入日本人手里么,就算不幸落进去了,他还会有命么?”阿初挑挑眉毛,带着三分得意。
看着阿初有点得瑟的模样,阿次忽然来了玩心,决定戳阿初一下。“大哥,你今天的日文作业还没有交呢吧。”阿次面无表情,陈述事实。天知道阿初有多么痛恨日文,但为了和日本人周旋他给自己定下了任务。
“这个……”阿初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暗自腹诽:“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马上就到午休时间了,我希望在我下午上班的时候,它能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阿次看了看阿初送他的江诗丹顿手表,抬头对阿初一本正经的说。然后微微欠身,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开了阿初的办公室。
如果说阿初最喜欢看阿次的脸上泛起波澜,阿次最乐意的就是看他大哥被打击到的样子,只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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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结==========================
@小鱼的微凉记忆
感谢书封作者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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