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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搬运】陆上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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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发现了,林煜好像只有在我面前是这样的。
——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我生气。
在别人面前,他是一副最自然不过的模样,就像在山村里面迎接我们的时候,自信大方且热情洋溢。
我反思了一下是不是之前对他真的太过分了,但是我之前的态度都是有理由的,就算是个误会,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而在误会解开之后我当即改变了态度,现在对他也算是不错,至少会有朋友之间的关心。虽然语气不善,但是他也不傻,总能体会到我的好意吧。
这几天因为家里刚装修完,他也要赶在穿不上样衣之前加紧把新品拍摄完毕,所以每天都会跟着我去公司。在每天例行犯困之后就会跟同事闹成一片,似乎比我这个工作了五年的人还要熟悉。
我十分吃醋,因为觉得大家凭什么要比较喜欢他。
而且,因为谨记吴大夫的教诲,所以他出院之后我都没敢摸过他肚子一次,那天去摄影棚接他的时候,发现摄影助理正一边摸着他的肚皮感受胎动,一边跟他聊天。这也令我很不满意,好像我自己攒着不舍得玩的玩具被他大方地拿给别人分享了一样。
因此,我对他的不满就要溢于言表了。
晚饭后,林煜照例收拾完碗筷,在餐厅里绕着圈走路,一只手搭在肚皮上轻轻画圈,孩子的偶尔会顶出一个小包来,他就笑着用手指轻弹两下,作为互动。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我就成为了一个局外人,丝毫没有可以插足的空间。
“别摸了。”我开腔。
他怯生生看我一眼:“哦。”
而才不到五分钟,他就又摸摸索索,把手放到肚子上去了。
“跟你说了,别老去动他们。”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要捍卫熊孩子逗弄我的宠物似的,酸溜溜的不高兴。
林煜不说话了,一屁股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转过身去看电视,不看我。
看起来十分委屈。
总这么对他也不大好。我站起来就往门外走,花了五分钟才恶声恶气、气喘吁吁地把从车里搬上来的纸箱子放到他面前:“你家里人知道你怀孕以后寄来的,我没偷看。”
他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花草干,大概是用来泡水喝的。旁边还有一封厚厚的信,窥探别人隐私不好,所以我就走进房间里去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我才从房间里出来。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也是,毕竟这大概是他离开家最久的一次,又处在人生的特殊阶段荷尔蒙爆棚——还落在了我的手里。
好心好意地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他摇摇头:“我没哭。”
“我也不是第一次看你哭了,你不用骗我。”我起不到实际作用地安慰了他。
他抬头看了看我,又垂头丧气:“经常哭的男人是不是特别没用?”
“你这是性别歧视。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有资格哭的,有用没用表现在做出的贡献上,而不是哭不哭的。”我坐在他旁边,“何况你现在怀孕了,本来就在激素作用下情绪不稳定,这也是正常表现。”
“谢谢。”他颇受触动地对我道谢,然后头一偏,大概是想要搁到我的肩膀上,结果我要探身抽纸巾,被他撞上了后脑勺。揉着被撞疼的地方,我离他远了一点:“这种动作就不必有了。”
林煜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淼淼,这个枸杞子和菊花还有这包草叶茶是阿妲特地给你准备的。”
我饶有兴致地翻看箱子里的东西:“你是该多喝点茉莉花和金银花茶,对宝宝们好。”
“嗯?”他原本是紧张兮兮地看着我翻东西,听到我说的话以后突然放松了。
“怎么?”
他喃喃自语。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怎么?”
“我以为你会嫌它们。”这次他还是小声,不过我听清楚了。登时又有点生气:“你觉得我很挑剔吗?”
林煜摇摇头:“不是的。”
我静候他的下文。
“是你不喜欢我,所以也不会喜欢和我相关的东西。”
惊愕于他如此有自知之明,和这种自知之明坦白说出来居然让我觉得有点刺耳,我略觉得有些羞惭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讨厌你,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什么偏见。之前我把你带来的风肉火腿扔掉,是因为阳台没地方晾,而且保存不当,很多都出油了,吃了更没好处。”我把简陋包着油纸,却看起来很精心的花草茶拿起来示意,“像这些自己家制作的就很好。”
“很……好吗?”他微笑起来,眼睛里都闪烁着细碎的光。而我意识到,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夸奖跟他有关的东西。
一直在否定他,否定他的观念,否定他的生活习惯,甚至否定他的好意。他在我面前的不自信,大概就是因此而来。
之前是因为厌恶所以从心里瞧不上他,因此他在我眼里也没有任何优点,而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我明明看到他种种的好处,但是语言上总是夹枪带棍的,实在不像个好人。这种习惯现在修正应该还来得及,所以我点点头:“是啊,很好。明天我去买几个玻璃罐放起来。”
=
花草茶按照颜色排成一排放在浅色的玻璃罐里,简直就像是装饰画。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我戳戳林煜:“好看吗?”
“挺好看的。”林煜用了小孩的语气,“淼淼真棒!”然后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就赶紧地走到厨房里面去:“我泡了麦茶,正好凉的,你喝一杯。”
我刚刚去开冰箱的时候已经喝过了,所以此刻就告诉他不必,不过他已经打开冰箱了,我倒也不介意再喝一杯。然而他几乎是小跑出来,惊魂未定,很惶恐地告诉我:“淼淼,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啊?”我还在惊讶他刚刚的身手矫健,回想起来开冰箱的时候也没发现什么异状:“没东西坏掉吧?”
“那怎么会这么臭?”林煜急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愣了半晌,然后才反应过来。从冰箱里拿出来榴莲:“是不是这个味道?”
林煜倒退了三步,捂住鼻子,点头。
我无声地狂笑三分钟,然后才直起身子:“我现在就把它吃掉,过会就不臭了。”
林煜惊恐了:“这个是用来吃的?”
“嗯。”我拆开保鲜膜,“抱歉啊,我忘了有些人是接受不了榴莲的味道的。刚刚去超市,正好他们新开了一个,所以就买回来了。”
拆开保鲜膜的一瞬间,林煜躲得更远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房间吃。”
确定这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林煜一点点凑过来:“没关系的,你在这吃好了。”
我一想,去房间吃可能会把房间也弄得满是味道,于是就点点头,在沙发上捧着一盘榴莲肉,舀起一勺。正是吃得陶醉的时候,我注意到林煜一直以一个胆战心惊的谨慎表情盯着我,似乎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能吃,就由不得玩心大起,舀了一勺一直凑到他嘴边:“你尝一下,可好吃了。”
林煜下意识地一躲,然而因为已经被窝到沙发的角落里,现在是逃无可逃,耐不过我一再的邀请逼迫,英勇就义似的囫囵吞下去了。
“好吃吧?”我这才放过他,往抱枕上一躺,感觉十分惬意。
林煜捂着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呆坐了三分钟,才终于没有吐出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好吃。”
而我吃饱喝足,没心没肺地朝他笑:“明天给你也买一份!”
林煜站起来开窗通风,路过我的时候揉了一把我在沙发上蹭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淼淼,你啊!”


IP属地:浙江20楼2019-12-08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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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最近我和林煜的关系是日益融洽起来,不过这也多半和他的嗜睡相关,因为总算是能安安静静且十分自然地相处了。
    林煜躺在我办公室的小沙发上,头搁在扶手上,腿也有半条在沙发外边,我把垂下来的毯子给他扯回去盖好,端详了他一会以后还是觉得这样不行:“林煜,林煜!”
    “嗯?”林煜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
    我把一叠文件交给他:“把第一份送到八楼韩总办公室,下面彩印的三份给六楼的三位总监一人一份,剩下的送到各个部门经理那里去。”
    ——其实这些活应该让助理去做的,不过林煜总这么躺着,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支撑,我就是直觉性地觉得没好处。
    林煜也知道自己最近是睡得太多了,所以此刻就毫无怨言地爬起来,拿上东西准备出门。不过站起来的时候衣服搡到了胸口,所以就可以清晰看得到肚子被裤腰勒得特别紧。
    “等等,”我叫住他,“你裤子是不是太紧了?”
    他低头看一眼:“没有啊。”
    “不是裤腿,”我把他的抽绳结解开,发现原本白嫩嫩的皮肤现在已经因为摩擦而红肿起来了,“你没别的裤子了?”
    “都穿不上了。”林煜打个哈欠。
    “这是上个礼拜刚刚拍摄过的样衣吧,这么快就穿不上了?”我轻轻摩挲发红的地方,嘴上倒是毫不客气:“勒成这样都看不出来,你是个***?”
    林煜似乎是觉得这种抚摸很舒适,所以眯起眼睛懒洋洋地回答:“这是最大的一条了。”
    “到时候下班先跟我去买裤子去。”对于他这种容易将就的性格,我真是十分地恨铁不成钢。
    =
    林煜的肚子实在太大了,要不是靠着之前的腰算细的,估计连这几条裤子都穿不上。而这段时间好吃好睡,隐隐也有了要发胖的迹象。
    “你这样可不行,要真胖了不光难看,而且还影响健康。”我絮絮叨叨地跟他上到五楼男装部。他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然后惊讶地“诶”了一声——他的巨幅照片正贴在玻璃墙上,还是他没显怀的时候拍的广告。
    我捏一把他腰上的软肉:“诶什么诶,你看看你现在胖了多少。”
    他惭愧地垂着头,跟着我走,而走遍了五楼的男装部,都没有发现孕夫可以穿的衣服。经过导购小姐的指点,我才反应过来,孕产产品跟男装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的。
    孕夫装孕妇装和婴儿装童装之类的占据了一个楼层,有推着婴儿车来选购宝宝服的夫妇,也有陪着自己大腹便便的伴侣来挑选衣服的爱人。这个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男人可以怀孕,其余的一般都是女性,所以售卖孕夫装的店也只占据了整层楼的四分之一,纵使如此,林煜的照片也依旧在玻璃墙上特别显眼。
    这张照片大概是他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他刚刚搬出去,我还从来没有他那个阶段的样子,看看照片再看看他,我感慨:“才两个多月肚子就大了这么多。”
    “我肚子里面有两个嘛!”他像是被我说胖说得不高兴了,辩解道。
    “行吧行吧,”我好奇地四周张望,“你去试试哪些穿得下的。”
    这一层对于我来说十分陌生——身边暂时还没有有孩子的好友,所以也没来挑过婴儿用品,而更不用提孕产类的东西。
    林煜对于挑选衣服十分拘谨,品味似乎也不是特别好,我把他拜托给导购小姐以后就自行去逛婴儿装了。
    “您家是男孩还是女孩?”导购凑过来问。
    我把婴儿服托在手掌上,小小软软的一件:“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好福气啊。”导购赞叹一句,“还没出生?”
    我点点头,顺便就讨教起来:“孩子出生以后要准备些什么?”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导购小姐立马把我当成大主顾来对待了,介绍得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而我因为反正要等林煜并且确实有需要,所以耐心地听她讲了半小时,顺便各买了五套婴儿服,六个奶瓶四个奶嘴,各人八双的小袜子小鞋子,因为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要冬天了,所以还有六床小抱被。这些东西反正不嫌多,买了也就买了,等她开始推荐摇篮婴儿车安全座椅的时候我终于提出了拒绝:“这些东西我还是和我家先生商量一下才好。”
    “这位就是您先生吧?”导购小姐看向我身后。
    我转过头,发现林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就站在我身后。不过既然已经在他面前称呼他为我家先生了,所以再遮掩好像显得我心虚似的,于是我就大大方方地挽了他的胳膊:“对,多谢你帮忙推荐,今天先买这些就够了。”
    “今天满6000送DIY的床铃和玩偶,您的金额正好可以换两套,我去帮您打包。”导购小姐美滋滋地转身去忙了。
    我松开林煜的胳膊:“买好了?”
    他点点头,然后看着柜台咋舌:“淼淼你买这么多东西?”
    “不算多吧?”我提起一件衣服在他肚子上比一比,“你看多可爱。”
    他从镜子里看自己,点点头,笑得傻嘿嘿的。
    =
    大包小包地提了两趟才把东西都拿上来,喘匀了气我才有空问他:“刚刚导购小姐为什么要跟你合照?”
    “大概她看过我的视频吧?”林煜倒了茶递给我。
    “视频?”
    “我拍第一套图的时候影响力不够大,所以公司就让我拍了几个视频。”他简短概括,“就是做嘛。”
    我被水呛住:“什么?”
    “淼淼你慢点喝,”林煜拍拍我的背,“编竹篓,造狗屋,搭篱笆之类的。”
    “你就……”我想要抱怨他说话很有歧义,然而他脸上天真无邪,实在是我思想龌龊才会误解,我只好自我反思,“算了。”
    “噢。”林煜在我旁边坐下,“是刘哥帮我拍的,然后申请了一个微博账号,说是做什么‘自媒体’。好像还挺多人喜欢看的。”
    我惊讶地伸出手:“我看看。”
    ——林煜?还能做自媒体?
    于是林煜把他的手机交给我,我点开他的主页,居然也是一个有十万粉的号了,算得上是一个小网红。之前手工视频的转发每条也是在四位数的,偶尔有抽奖,是在免费给“玖”品牌男装做广告,关注度十分不低。
    “你不是不会打字吗?”我很好奇他该怎么跟粉丝互动。
    林煜笨拙但熟练地点开输入法:“手写。”
    我心里颇有些赞许,觉得他算不上十分聪明也有八分,离了我也饿不死了。但是既然想到这里,那么我对他来说是不是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明明是我把他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想到不远的将来就会被他忘恩负义,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因此我把手机丢还给他,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哦,那真是挺好的。”


    IP属地:浙江21楼2019-12-08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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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08: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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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网红林煜最近因为没有更新而被催得很紧,而他的肚子简直是疯长,“玖”品牌需要拍摄的样衣他都已经穿不上了,因此失去了拍摄资格的他只好呆在家里把之前赠送的床铃给做了,顺便混个更新。
      看着他忙忙碌碌地擦完桌子洗完碗,又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开始缝制床铃,我真心实意地慨叹:“我像是娶了个媳妇。”
      林煜也没反驳,只是跟着一笑:“你别老笑话我。”
      静静看他一会,我皱眉评价道:“我得给你找点事做了,否则你总这么闲着也不好。”
      林煜懵然抬头:“那……我去发传单?我暂时也干不了重活,等孩子出生了我再好好找活干。”
      我不耐烦地“呀”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跟他解释:“不是让你找工作。你现在在家呆着,走来走去的不过那么几步路,运动量肯定不够。我是在想,你关于户外活动有什么兴趣?”
      知道我不是嫌弃他好吃懒做以后他就没那么忐忑了,仔细思考半天以后他回答我:“不知道。”
      “你在家的时候呢?也没有想过闲下来了要做什么?”
      “闲下来了……不就是躺着吗?”林煜很费解,满脸都写着“你们城里人真奇怪”。
      我叹出一口郁闷之气,苦思冥想半天:“你明天去公园走走,拿这个拍照片好了。”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到我大学毕业时候买的单反,给电池充上电,“我待会教你怎么用。”
      =
      电池满电是第二天的事了。我头昏脑涨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知道自己这是要感冒了。也怪我自己之前设计的不好,榻榻米的三面都是玻璃窗,前几天天热还不觉得什么,这几天骤然降温就开始冷飕飕起来。
      林煜做了一桌的早饭又回去补觉,我懒得吃饭也懒得叫他,就顾自己出门上班去了。
      到了上午十点,林煜才打电话过来,我正是忙得眼花缭乱,就不顾语气地说了他两句:“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天天带着你玩吗?”他静了一晌,絮絮叨叨地还要再问,我就挂了电话不理他了。
      经过一上午的忙碌,等到午休的时候就更加没胃口吃饭,因此恹恹地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准备睡上一觉。
      才刚闭上眼没有五分钟,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同时还听到林煜的声音:“淼淼?”
      我装睡,不理他。
      他轻轻推推我:“吃过饭再睡啊。”
      我继续装睡。
      “淼淼。”他的声音响了一点,“先吃饭。”
      我拿毯子蒙住头:“不要!”
      他似乎是扶着沙发蹲了下来,继续搡搡我:“吃一点点,不然要饿坏了。”
      “你烦死了!”我由着性子嚷,然后翻了个身。他果然安静下来了,并且一动不动。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我终于躺不住了,呼啦一下掀开毯子坐起来:“你别老蹲着,站起来。”
      他计谋得逞似的笑了笑,又颇无奈地站起来,捶捶自己的腰。
      “要是早产了还给我添麻烦。”我气鼓鼓地盯着他,“都这么大月份了就不能自己注意点吗?”
      他充耳不闻,笑眯眯地打开饭盒:“吃饭唻。”
      里面是白粥,下层是两份小菜,再下面还有两个兔子形状的包子。
      闻到食物的味道,空了很久的肚子确实咕噜了一声。林煜拿起那个包子递到我嘴边,而我因为还没有洗过手,就直接在他手里咬了一口。里面是甜滋滋的奶黄馅,虽然鼻子已经闻不到味道了,但是奶味还是从口腔钻到鼻腔里,释放出一股诱人的味道。
      就着林煜的手吃完了两个包子,他端起粥碗舀了一勺也递到我嘴边,我被勾起了胃口,所以很享受这种饭来张口的滋味,还要指指点点地挑菜吃。等他一碗粥喂到一半,我终于算是吃饱了。而他则舀起一勺就要往自己嘴里放,我赶紧阻拦:“我感冒了,要传染的。你怎么这么不讲卫生!”
      “哦。”他应了一声,然后指指我的嘴巴,“都吃到外面了。”
      沙发旁边没有纸巾,他今天穿了一件乳白的软卫衣,站着的时候肚子就在我的正对面。我就起了促狭心思,抱住他的腰就把嘴往他肚子上蹭。
      “哎呀!”他惊呼一下,“淼淼啊!”
      我笑得头晕,搂着他不让他逃,我双手早就环不住他的腰身了,此时就把脸也贴了上去,他整个人白白软软的,像是抱住了一个温暖的大白。
      我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睡是没睡多久,但醒过来的时候林煜已经坐在前台搬来的椅子上,在膝盖和我之间垫了一个抱枕,好让把肚子上受的力分散开来。至于谁给他搬的椅子嘛……
      看了一眼百叶窗外,看来至少全文案组的人都知道我趴在林煜肚子上睡着的事了。
      “你怎么没叫醒我?”
      他笑了一下,回避话题。
      我叹气,穿上外套:“跟我去趟医院吧。”
      ——虽然就睡了十几分钟,但是说不定就被压出什么问题来了。于是到了医院,他奔向产科,我奔向呼吸科,他想陪着我先去看病,被我用虚弱的暴力制止了。两个人一通检查下来都没什么问题,并且确定了我的感冒并不是病毒性的所以传染性不强,因此我也就勉强同意他凑到我面前来嘘寒问暖了。
      虽然感冒并不严重,但是晚上的时候我还是发起烧来。这时候我是真的不想再跟他多说话了,因为嗓子肿痛到吞咽药片都困难。榻榻米还是漏风,所以我抱着被子去睡沙发。
      林煜琐碎地想要劝我去房间睡,但是他现在的身体既不适合睡沙发也不适合睡榻榻米,更别提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和我睡一起。我再三地用眼神威胁之下,他回房间里去了。
      不过这一夜,我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正好从房间里出来查看我的情况。
      在林煜时不时“凑巧”的照顾之下,我第二天就好多了了。
      因为还发着低烧,所以我请了一天的假待在家里。作威作福地在沙发上躺好,我翘着二郎腿使唤他:“中午想喝香菇鸡丝粥。”林煜做的香菇鸡丝粥十分费事,要先熬好白粥,然后把生的鸡丝和鲜香菇放进去,还要再加玉米粒,西芹粒,豌豆粒,胡萝卜粒,最后出锅的时候再滴上一丢丢香油,简直能香遍整个屋子。
      林煜这个时候也丝毫没有犯困的意思了,勤勤恳恳地淘米,在电饭煲里熬上粥以后出门去买材料,顺便在我额头上放了一条湿毛巾。他大约半个小时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回来也来不及坐下,先把我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一条,又一头钻进厨房里去。
      我随口说的一句话,让他耗了整整两个钟头的功夫,到他端着粥出来以后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欠起身,让他坐到沙发上来。本意是想把他的腿当做枕头好接着睡一会的,结果他的肚子占据了整条大腿的空间,我只好规规矩矩地坐起来,吹凉一勺粥开吃。
      “怎么不是鸡肉?”虽然细微,但是口感有异我还是吃的出来的。
      林煜很认真地回答:“他们说感冒了吃鸡是要得禽流感的。”
      “哎呀林煜啊!”我笑得一边咳嗽一边躲开他,“你怎么这么好骗?”


      IP属地:浙江22楼2019-12-08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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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这一次我的感冒算是彻底把林煜的精神提起来了,就算我已经好了他再也不会整天昏昏沉沉只想着睡觉。
        他精神充沛起来,也让我能趁机好好训练训练他:“这里是一套百科全书,你爷爷教你的东西虽然经典,但是不够与时俱进,你得学点新东西才好在这社会上立足。”
        他乖巧点点头,眼神里充满期待地看向我手里的相机。我打开相机先给他拍了一张:“这个是快门,你先从傻瓜模式开始,让它自动对焦,然后慢慢地开始可以调景深和光圈。”我演示了一下各个按键的作用,然后就把相机交给他了。
        林煜的表情很是欣喜,像是终于得到自己期待许久的玩具。而说起期待许久的玩具……
        我伸手摸向他的肚皮。隔着厚衣服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悄悄掀开他的卫衣,把手钻进去摸。软茸茸暖烘烘的手感,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和一层薄薄的肚皮,两个小孩现在还没有要耍把式的意思,只是偶尔骨碌一下,算是动过了。
        “淼淼?”
        林煜突然叫我,我感觉把手缩回来正襟危坐:“我平时也没怎么碰他们,你也给别人摸啊,我就碰一下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这些照片……”他迟疑了一下,把相机递给我,“你要不要存到电脑上去?我怕我不会用,会不小心把它们给删了。”
        “那里面还有照片啊?”我疑惑地接过来,看到照片的时候愣了一下。
        是我和夏屿的合影。
        那个时候我们刚毕业,出去旅行。不过行程走到一半,韩叔的公司就出了问题,我们俩急着回来帮忙,所以自然也就忘记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了。
        我静默地翻看照片。那些时光多么好,可是一去不返。
        林煜突然抽了两张纸巾给我,我偏过头,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没有要哭。”
        之前哭够了,以后就不必了。
        “这个人,就是阿屿吗?”林煜缩回手,有些不自然地问。
        “对。”我坦然回答,搞得他这么惶恐不安的,没意思。很多事也是时候告诉他,因为不管我愿不愿意,在遇见他以后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把我和他推得更近,而孩子出生以后,我们的后半生,大概就已经牢牢编织在一块了。
        无论这是不是爱情吧。
        “他姓夏,单名一个屿字。我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大三开始帮着韩叔公司做事,那个时候韩叔公司不景气,我们几个同学一起用新的媒介给公司拓宽了途径,毕业以后就直接一起进了韩叔的公司。之后又在一起了三年,前年的时候,他怀孕了,我开车跟他一起出去,路上出了意外,孩子没了,我们也就分手了。”我平静地叙述着,才发现所有的波涛汹涌原来只需要短短几句话就能概括。
        原来,我以为的天长地久,不过是短短几年;我以为的跌宕起伏,也只是过往云烟。
        呆坐着发了会呆,我问他:“林煜,你后悔过吗?”
        “啊?”他傻呵呵地回应。
        我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人生地不熟地就跟我来了,而且还怀了两个孩子,怎么说也是一份负担。”
        林煜很笃定地回答:“不后悔。”
        我以为他没听懂我的意思,就更直白地问了一遍:“我知道你不后悔有这两个孩子,但是如果你在山里,你也能过得很好。当一个教书匠,娶个顺心如意的小媳妇,跟她生一双儿女,岂不是会更好。”
        他摇摇头:“可是我已经遇见你了,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地方。”
        “哎呀,”我笑着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没听明白我的意思。那我换个问题问你,那个时候你明知道你要是打掉孩子有可能不能再生育了,为什么还会进手术室去?”
        “因为你说的有道理啊。”他理直气壮。
        “可是你以后可能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颇想理清他的脑回路。
        林煜眨巴着他那双牛眼睛:“可是,如果那个时候做了手术,以后再有,也不会是和这两个孩子一样了,是我的,但是不是你和我的。”
        他说得如此坦然,不带有一点甜言蜜语的性质。然而语句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那么明确:如果不是这两个,那么没有也罢。而他更执念的,是“你和我”这三个字。
        为了避免感情上的麻烦,我应该是要回避开这个话题的,听过也该假装没听过。但是我顺着他的话,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时候在地下车库里面,两个孩子因为你救我而没能保住,你会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林煜一头雾水,“坏的是那些人啊?”
        “可是如果不是我,你完全可以不必要冒险。”
        “是我自己选择要帮你。”林煜温柔的声音像是远处传来似的渺茫,“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是我选的,不是你的错。”
        “可还是有我的原因在啊。”
        “孩子是因为你才有的,我已经很感激了。”林煜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肯跟我目光相接,“本来就是我运气好才有这个福气的,就算弄丢了,又哪能怪得到你头上呢。”
        他的话语朴素,甚至没有站得住脚的道理。可是情真意切,他是真正信奉着这样的想法,于是我此刻才确定了——
        他爱我。
        爱也就爱了,可他的爱已经深过江河湖海,为我构建起一幅广袤天地。那里终年鸟语花香,由我主宰。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情感能持续多久,至少现在是足够我沉溺其中的。或许有一天,他能力变强了,眼界拓宽了,领悟到外面这个花花世界不是只有我可以去爱的,他会离开我。但是他现在的眼里一心一意地只有我,我是世界的中心。
        他给了我一整个世界,我无以为报。
        “你凭什么爱我?”我质问他。
        他被我的语气惊得一抖,唯唯诺诺着:“我知道我不够好……”
        “我以前对你不好,现在对你也不够好。我对你的关心可能比不上一个陌生人来得多,你凭什么喜欢上我?”因为气息不稳,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像是在哽咽。
        他仍旧低着头,不过试探着伸出双手环抱住我:“淼淼,你很好。”
        我轻轻推开他,然后重重地重新拥抱了他:“谢谢你。”
        谢谢你肯如此爱我。


        IP属地:浙江23楼2019-12-08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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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跟夏屿约的地方由我来定,那么肯定得是一个我没有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否则总像是在回忆旧情似的。他说的对,要有个交代。否则没有再见过面,怎么知道以后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了。
          我把地点定在那家西餐厅,就是那家害得林煜第二次挂急诊的餐厅。
          想起林煜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合上菜单以后我忍不住笑了一笑,含着这抹笑意我抬头看向夏屿:“你过得还好吗?”
          他似乎有些意外于我的轻松愉悦,不过惊讶只一瞬:“我过得挺不错的,听说你快当妈妈了?”
          “嗯。”我低头看到今天的特餐,于是朝侍应生招招手,让他到时候离开的时候帮我打包一份。然后不好意思地抬头朝他一笑:“抱歉,我都没怎么了解你的近况。”
          “我也正在准备婚礼,她你也认识,是我的助理。”夏屿喝一口杯里的水,“你呢?对方怎么样?”
          “哎呀,恭喜恭喜。说起林煜,他跟你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半文盲,小学毕业以后就在家自学了。智商没什么问题,情商有点低,外表是挺英俊的,不过跟潇洒丝毫不沾边。算是半个野人,对现代社会毫不熟悉,收入也没有到我的八分之一,简直一无是处。”我侃侃而谈。
          “但是?”
          “但是我爱他。”我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夏屿偷偷笑起来了:“我居然一点不吃醋。”
          “我居然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夏屿的再次相遇会真的那么冷静,我想象的冷静应该是浮在表面上的,心里波澜起伏。但是没有,是真的波平如镜。
          夏屿的离开是一种逃避,逃避我们已经分开了这个事实。今天我们的相聚是终于决定要面对了。我们做得很好,可以打满分外加附加分。
          我一点也不遗憾——既不遗憾我的青葱岁月和他一起渡过,也不遗憾我未来的人生会没有他的陪伴。
          =
          回到家里的时候才七点,林煜正捧着一碗面坐在电视机前面,往嘴里扒拉。
          我把打包好的餐点从他脑袋顶上递过去,沿着他鼻尖下落:“吃饭不能看电视。”
          “你回来啦!”林煜笑起来,“这是什么?”
          “苹果派,通心粉,冰淇淋和小羊排。”我把他手里的面碗接过来,“你吃这个吧。”
          林煜一双眼笑得像月牙弯弯,十分可爱。我朝着他出了会神,然后叫他:“林煜啊。”
          “嗯?”他正在撕咬一口苹果派,塞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拿指尖戳戳他的脸,我提点他:“现在暂时只有你要我了。”
          林煜匆忙嚼了两下赶紧咽下好跟我说话:“那太好了!”
          “这叫什么话嘛。”我好气又好笑,难得给自己营造出来的一点自怨自艾荡然无存。穿过干冰蒸腾出来的雾气,我在他脸颊上轻盈一嗅。
          没有用嘴唇碰他,因为还没感动到那个程度。
          而林煜刚巧却偏过头来,带着苹果派的香甜气息,就和我亲吻上了。
          “林煜!”我略带愠怒地推开他。
          他本人也愣住了,似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来。
          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同样也是不知所措——太快了,还没到可以亲吻的份上。
          就像一个人走台阶,之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最后心急了一跳,那就站不稳了。最后是成功登顶还是滚落下来,不得而知。
          ——不过我想我们大概算是成功了。
          事实证明在晚上给孕夫吃冰淇淋是一个相当错误的决定。我抱着冷汗岑岑的林煜焐在被窝里,感觉自己抱着一个快融化的雪人:“吴大夫说了,没出血应该问题不大。如果你过一会还没好一点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林煜点点头,刚想开口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把头埋进枕头里不说话了。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他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很惭愧地跟我道歉:“吃个东西就能吃成这样,我真是太没用了。”
          我点点头,附和道:“是啊。”
          林煜微红着脸,从原本蜷在我身边的姿势变成了轻柔的拥抱。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向他的胸膛,认真地摸着里面两个小家伙悉悉索索的动作,就这样睡过去。
          而第二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林煜悄摸摸地洗了我那床被子的被套,把被芯收进柜子里。
          我装作没看懂他的意图,也就稀里糊涂地跟他同衾而眠了。
          =
          星期天是公司的一次晚宴。韩叔邀请了几家伙伴公司一起参加,我作为主办方的一员要出席,而林煜作为我的家属,“玖”品牌的签约模特,自然也免不得要出席。
          “到了那里别乱吃东西,真的饿的话也忍着,回来再吃。”我一边整理礼服,一边对他叮嘱。
          林煜点点头,身上的礼服是“玖”提前做好的,虽然早就准备了放量,现在看起来也有点小,整件衣服被肚子撑到圆咕隆咚。他正在努力扯平衣服上的褶皱——这倒是很轻易,因为已经被撑得没什么空间可以皱的了。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我,真心实意地夸奖:“你怎么这么好看。”
          我抿着嘴笑了一下,挽着他的手:“走吧。”
          款步而行,身边的人是林煜,似乎也不错。
          到了会场之后,林煜果然乖乖听话,寸步不离我的身边,端着一杯热牛奶晃晃悠悠。我在客户之间周旋,用英语和比较生疏的法语德语掺杂着沟通,一番交流以后终于可以抽空给他拿了一块蛋糕,他正要吃,过来一个俄国客人。那位客人大概喝了不少酒,翻译不在身边,说着颠三倒四的中国字,我换了英语跟他交流也毫无反应。
          令我意外的是,林煜居然开口了,而且说的是俄语,连大舌音和小舌音都发得标准。
          俄国客人跟他叽里呱啦地交谈一番,然后拍拍他肩膀愉快地走了,走了不到两三步,其他的俄国客人也围过来,勾肩搭背地开始谈天说话。林煜跟他们说两句,就偶尔给我翻译个大概,绝不使我感到冷落。
          这时候替补的翻译终于到达现场,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们会归还林煜的,结果还聊得很酣畅淋漓,我不好打扰,就跟林煜简单说了几句,到别处去了。
          再得空的时候晚宴已经快结束了,韩叔体谅林煜要早点休息,叫我可以带他先回去,后续事宜不用再管。我自然是欣然同意的,然而找遍整个会场都没看到林煜。听翻译说,好像是跟俄国客人出门去了。
          真是翅膀硬了!
          礼貌地谢过翻译,我拿着手包出门——林煜接触花花世界的第一天,果然就把我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IP属地:浙江25楼2019-12-08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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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司机开车等在门外,我提着裙摆正要上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叫“淼淼”。除了林煜还能有谁?
            心里赌这一口气,我坐进车里关好车门:“开车。”
            “陆小姐,不等等吗?”司机跟我确认。
            “开车。”我面无表情。
            结果从后视镜里看到林煜居然小跑起来,企图跟上。
            感觉心里被放了一个霹雳,我摇下车窗,几乎是把半个人探出窗外:“林煜你干什么!”
            林煜这才慢下脚步,司机也很识趣地把车倒到他身边停下。
            他气喘吁吁又委屈巴巴:“淼淼你怎么把我忘了啊。”
            “你跑什么跑!”我气得想揍他,事实上我真的狠狠一拍他大腿,“摔倒怎么办?”
            林煜小心翼翼觑探着我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悄悄抚摸被拍痛的地方:“我以为你要把我扔在这了。”
            “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反问他。纵使刚刚确实起过这样的心思,但是他现在已经上车了,我说得理直气壮。
            他心虚一笑,扯着我衣角不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俄国话?”我问他。
            “爷爷教的。爷爷没说这是俄国话,就说这是毛子话。”见我终于开口了,林煜笑眯眯地回答我,“原来毛子是长这样的啊。”
            我笑了两声,因为觉得这行为果然很符合老爷子的脾气。
            后座的位子小,林煜腿也伸不开,此刻就侧过身来对着我说话,大概是刚刚七嘴八舌地聊得很费劲,所以看起来稍微有点疲惫。略微冷静了一会,我也感受到愧疚了,毕竟是我故意要捉弄他。而他总是这么好脾气,倒显得我怪刁蛮的。
            一头扎进他怀里,原本预备着被他摸头杀的,结果他却慌里慌张地把我推开去了。我横眉倒竖:“怎么?”
            “看着呢。”他不好意思地指指后视镜,司机此时已经端正姿态很认真地看前方了。
            “我一没偷二没抢,怕别人看什么。”我也起了逆反心,他越是好像不情愿,我就越偏要做到,“抱抱!”
            “哎呀淼淼啊。”林煜十分不情愿似的把我搂在了怀里,我看着前面司机笑呵呵地看戏,就更加有意逗林煜,玩心大起地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下。
            林煜小声呵斥:“淼淼!”
            我嘻嘻地笑着,感觉林煜是坐怀不乱的唐长老,而我就是那个妖孽。
            也不知道是酒后乱性还是我酒后装疯了,我痴缠了林煜一路,到回家以后才放过他。
            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我发现林煜居然还在洗澡。
            担心他刚刚是吃坏了什么又不敢跟我说,我敲敲门,跟他确认情况。可是里面只有哗哗水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为防万一,我打开了门。
            浴室里蒸汽氤氲,他坐在浴池边上,在我开门的瞬间就慌忙拿浴巾遮蔽住身体,不过这并没有阻碍我看到他正在做什么——该怎么说呢……
            自娱自乐?
            他的脸紧张到由红转白,我怕把他吓坏了,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想想似乎也不对,赶紧关上门,出去了。
            难怪他刚刚对于我的亲热十分抗拒。孕夫的身体都十分地敏感,尤其是在这方面,林煜肯定不真是唐长老,否则肚子里也不会有那两个孩子了。作为成年人,有这种需求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好避讳的。
            而且我们还是法律上的夫妻。
            想到这里,我突然开门进去了:“需要我帮你吗?”
            林煜一怔。
            我在他愣神的时候已经动手了——除了陆森焱小的时候和跟夏屿在一起的时候,我还真没有接触过这个器官。生涩地上下动着手,我无师自通地挤了点乳液作为润滑,全神贯注得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似的。
            这种事情上,我算是一个绝对的生手,不过林煜似乎已经很满意了,随着我手的频率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十分动情地搂住了我的腰然后把头抵在我的身上。
            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湿发,我好像也掌握了点窍门,他舒适地由小声呻吟到大声喘息,我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轻声调笑道:“这么骚啊?”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一瞬,手心手背温热一片,这一场鱼水之欢就此结束。
            “啧啧啧。”我恶劣地举起手到他的面前,故意让他看:“我可是刚洗干净的。”在他光滑的肚皮上把手抹干净,我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洗完就去睡觉,我不来撩拨你。”
            =
            昨夜的一场在酒醒之后旖旎得宛如一场春梦。
            不过回味起来蛮有意思,并不叫人觉得厌恶。
            林煜像是经过了新婚之夜的小媳妇,服侍得格外殷切周到。作为回报,我趁着人少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了两期花花公子,下班回家的时候交给他:“你以后如果有想法的话,可以看着这上面的解决一下需要。”
            然后林煜第一次,对我生气了。
            他连生气都是和风细雨的,只是当着我的面把书扔在了茶几上,然后就此开始,除了必要的话之外,就没什么好跟我说的了。
            我是到了他生气的第三天才确定的,然后就赶紧找了场外援助陆森焱。把事情从我给他买了杂志说起,我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最后叹口气抱怨道:“我也是为了他着想,那不然还怎么办,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吗?”
            陆森焱捂住耳朵:“我是做错了什么要听你说这个!”
            “我身边也没有可以交流这方面的男性朋友啊,问女性朋友又猜不到点上。”我把他的手拿下来,“你说,他怎么想的?”
            “我问你,如果是林煜哥给你一本猛男杂志,让你对着他们脑补,你会怎么想?”
            “挺……挺好啊。”我迟疑着作答。
            “你还真不是个人!”陆森焱感慨,“首先,花花公子是一本时尚杂志。”
            “这句话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没信,你觉得我现在会信吗?”
            “其次!”陆森焱重音,“你这个态度,跟主人对待宠物发情有什么区别?有欲望就随便找样什么东西解决一下,性和爱是分不开的这个观点还是你给我重点陈述过的,你这样不觉得是对‘爱’的侮辱吗?你怎么没给他做个绝育还一了百了。”
            我刚要回答,陆森焱就冷笑了一下:“我忘了,你确实差点给他做了绝育。”
            “行了我懂了。”我站起来,摸摸他的头,“我们焱焱真是个大人了。”


            IP属地:浙江26楼2019-12-08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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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我只尊重了林煜的“人的本性”而没有尊重他的人性,大概他觉得在我眼里,还是把他当成不尊重我意见就对我胡作非为的野兽来看待。
              难怪他要生气。
              回到家以后,他照例还是待在婴儿房里没有出来——婴儿床和装饰品在周末就买好了,他这几天借着装饰婴儿房故意不理我。
              “林煜,帮帮忙。”我也有自己的办法,随手拿起一瓶饮料,“我拧不开。”
              他闻声过来,默不作声地拧开瓶盖,放下就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就这么对我使用冷暴力了?”
              林煜皱皱眉,大概是不懂冷暴力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能理解“暴力”是什么意思的,所以摇摇头:“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你是不是故意不跟我说话,不理我了?”我咄咄逼人,并且开始扮可怜,“你知道我之前精神状况不大好,还用这种方式逼着我认错,你是不是想我疯?”
              ——其实林煜这情况顶多算是生闷气,要真是冷暴力谁还管我吃不吃饭。然而我必须先让他意识到问题是能靠沟通解决的,否则我还怎么妖言惑他。
              “我不是!”他急着辩解,“我……”
              “你生气了,不高兴了,就告诉我。什么都不说,对你没有好处,对我没有好处,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处。”我耐心地解释,但是始终开不了口说“我错了”。
              出乎意料的是,林煜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我才不信他,“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生气……那就是……伤心?
              我不理解他的心情,我小瞧了他,我践踏了他的自尊。
              他不生气,只是为我的对他的误解而伤心。
              我又觉得心酸又觉得好笑,觉得他的心情像是照顾青春期女儿的老母亲。
              “以后肯定还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我还不够了解你。所以再次出现这样情况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不能这样看待我’。”我朝他伸出手去,“我年纪不大,有些想法不够成熟,你如果觉得我做错了就应该及时告诉我。现在陪我走接下来的路的人是你,我还需要你多多指教。”
              他抓住我的指尖,然后慢慢勾住了我的手指,最后覆盖住了我的整个手掌。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对不起。”感受着掌心传来久违的体温,我终于放下心来。
              何必故意压他一头呢?承认自己错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林煜,才不会因为我认错而笑话我。
              “我也对不起。”林煜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不应该冷暴力。”
              =
              这次风波以后,我总觉得和林煜又亲近了一点。大概是因为就算有了矛盾也可以妥善解决而没有“万一吵了架该怎么办”的后顾之忧。因为吵架就吵架了,总能和好的。
              不过又遇到了一个新问题,林煜睡觉老踢我。
              睡着睡着就被他迷迷糊糊地蹬醒了,一晚两晚还好,持续三天以上我也有些烦躁了。早上起来跟他兴师问罪:“孩子踢你你踢我,这算是报复吗?”
              林煜大约也没睡好,揉着眼睛跟我道歉:“对不起啊淼淼。”
              也是,睡着了的事情自己也不能控制。
              第二天晚上我就贴着他睡,准备他一踢我就把他叫醒。果然,一到半夜,林煜的脚又不安分起来。我一把抓住他的小腿,却发现痉挛得厉害——所以根本不是他睡相差,是他半夜腿抽筋了。
              林煜早就被疼醒了,因为肚子太大够不着小腿而不能按摩舒缓一下,所以准备挨过去。看来他前几天也都是这样的。
              开灯以后我一边帮他按摩腿一边忍不住又要跟他生气:“为什么不叫我?”
              “你白天还要上班呢。”他不好意思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再说我跟你撒娇算怎么回事。”
              我被他气得笑了:“现在好点了没有?”
              “好了。”他隔着被子闷声闷气地回答。
              我这才关了灯钻回被窝里:“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说出来,这是小朋友们在跟我撒娇,不关你的事。”
              “哦。”他哈欠连天地应道,“你怎么这么好呀。”
              我翻了个身面对他:“对,别人是捡到宝了,你是被宝捡到了。”
              他嘿嘿地傻笑两声,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去撒尿。
              =
              第二天我就跟陆森焱打电话过去要他帮我弄点钙片来。
              “你还没完了?”陆森焱似乎要炸毛。
              “叫你帮忙带个钙片至于这么激动吗?”我莫名其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你说的是吃的那个啊?”
              我哈哈哈哈地笑了一串,真心实意地夸奖:“你可真棒!”
              等陆森焱愤怒地挂了电话以后,我打个哈欠,趁林煜还没有送午饭过来,准备在小沙发上睡个午觉补眠。
              才睡过去没多久,我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是陆森焱毫无感情的声音:“姐,姐夫出事了。”
              而我急匆匆地赶到手术室的时候,绿色的无菌布被鲜血染透,周围医生的白大褂上也是或暗或鲜艳刺眼的血迹斑斑,林煜的眼睛还没闭上,但确确实实已经没有气息了。
              他还保持着一个待宰割的姿势,没有人给他擦拭身上的残血,我也愣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会呢?
              “淼淼?”半空中传来他的声音。
              我奔跑着找遍整个医院,可是我找不到他,林煜——他在哪里?
              呼唤着我名字的声音越来越焦急,我猛地回头,正好撞在一团虚空当中。
              这才真算是醒过来。
              醒来才发现我的左手正搭在胸口,难怪做噩梦。
              林煜吃力地蹲着,俯身抱住我:“是不是做梦了?别怕别怕。”
              把脸埋在他怀里,做了几个深呼吸,我这才冷静下来。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告诉他:“我梦到你了。”
              “我打你啦?”他用手心擦拭我未干的泪痕,“怎么还哭了。”
              听到他熟悉的语气,我嗤地一笑:“对,你让我打回来才行。”
              “梦又不作数的。”他像哄孩子似的拍拍我的背,“吃饭唻。”
              是啊,梦是不作数的。
              可是心里的感觉是作数的。
              那种失去他的绝望,我绝不想经历一遍。所以我由不得也迷信起来:“林煜,你之前说想自己在家生?”
              林煜点点头。
              “那我们就不去医院了,我让焱焱联系几个助产士。”我坐起来,然后一拍他的背,“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老蹲着。”
              那个吻很突然地落在我的眉心,林煜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站起来:“吃饭,吃饭。”
              而我畅快地微笑了:“满脑子就是个吃。”


              IP属地:浙江27楼2019-12-08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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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我在衣柜深处发现了一件外套。
                是米白色的厚风衣,领子是墨绿的,还配了一条墨绿的腰带,是我喜欢的颜色和款式,但绝不是我自己买的,这我很清楚。
                拎着衣服扔到林煜面前:“怎么回事?”
                林煜下意识就回答:“淼淼,不是你想的那样。”
                简直就是捉奸在床的范本台词。
                “我想的是,你不好意思送给我,所以就放在我衣柜里,好让我以为这是我自己买的然后顺理成章地穿上去。”我咄咄逼人,“不是我想的这样,那是你要送给谁?还是谁留在我家里的?”
                林煜哑口无言:“我……”
                “你把我想得太笨了吧?”一屁股坐到他旁边,顺手撸两把他的肚子——他最近穿上了软茸茸的毛衣,还不起静电,手感不知道多好。
                他傻气地一笑,以此逃避问题。
                懒得再逼问他了,把衣服叠好放在膝头,我跟他道谢:“我蛮喜欢的,谢谢你。”
                也就只有林煜,才会在我说完谢谢之后,腼腆回答一句“不客气。”好像是在幼儿园里刚刚被老师教授过,看他露着白牙朝我笑的样子,我十分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地亲吻他一下,因为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可亲可爱。
                “你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吗?”为了分神,以“如果林煜是要把这件衣服送给别人”这个假设为基础,我顺着刚刚的思路想下去。
                “嗯。”他点点头。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猜测,“肯定很漂亮,笑起来甜甜的,像个小瓷人。”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作答:“嗯。”
                “那一定也很聪明,关于山里的事什么都懂?”依旧做着猜测,可是心里已经忍不住酸溜溜起来了,“不会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林煜摇摇头:“她很聪明,但是不懂这些,她懂的东西都是我不懂的。”
                大致猜到他在说谁了,我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我是说,除了我。”
                “没有。”林煜斩钉截铁。
                “怎么可能。”我才不信,“你今年都二十多岁了,之前就没有喜欢过的小姑娘吗?我可是小学就喜欢隔壁班的男同学了。”
                林煜幽幽叹口气:“淼淼啊。”
                然后居然站起来扶着腰走开了。
                正当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要不要跟过去的时候,他拿着一个铁盒子走到我面前放下:“这个就是我很早很早喜欢的小姑娘。”
                生怕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先拿起来轻轻晃了晃,沙沙作响,好像是纸之类的东西。再打开一看,果然就是一叠信,那些信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东西,应该还是我上小学那个时代的产物。
                “可以打开来看吗?”我问他。
                在得到同意之后,我先打开最上面的一封信,信上是这么写的,“亲爱的山里面的同学你好,我是立人小学四年级(5)班的木水,很高兴和你做朋友。”之后是一大通的废话,一看就来自于四年级的陆森淼。
                信纸的结尾果然画了三个小水滴。
                那个时候老师为了保持神秘感,所以写信的信封都是学校统一提供的,信里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当时有信件来往的同学叫“木火”,没有想过就是林煜。
                第二封信里的第一段话就是“木火同学你好,看来我们注定要‘水火不容’了。”
                看到这里我微笑起来,林煜刚来我家的那段时间果然是真正的“水火不容”。
                之后是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小学毕业之后我跟老师要了地址,也没有停止通讯。直到我初三,因为要准备考试才被迫中止。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巧。
                “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你学习了英语,可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都不会英语,我只好叫爷爷教我说毛子话。”林煜抽出一封信来告诉我,然后又指指另一封,“这封里面有你的照片,是你们文艺汇演你上去表演的时候拍的。”
                我能感受到林煜注视着我的眼神,他温柔又平静地叙说:“我一开始在想,是不是城里的同学都这么有趣这么多话,结果发现只有你是这样的。”
                我仔细地翻看每一封信,心情错综复杂,因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在几乎和我是两个世界的地方喜欢我这么多年。
                等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我问他:“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吗?”
                他摇摇头:“大概接触了一个星期才确定真的是你。”
                “你怎么能确定?”我追问。
                那时候的我在精神上几乎快要奄奄一息了,根本没法让人想到中学时候元气满满的小姑娘。
                “你高兴不起来也绝不会让大家扫兴。你很安静,可是你的眼睛里面蓄满了语言。”林煜望着的眼睛,仿佛望着世间所有珍宝,“你对我们的村落也从来只是好奇,不是对于落后的同情,也不是对于陈旧的鄙夷。”
                “那,在重新遇到我之后,你失望过吗?”从来没有见过面,仅凭文字来推想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个“木水同学”在林煜心里应该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存在。而回想这么久以来我对他的态度,实在算不上一个天使。
                林煜摇摇头。
                “就算我那么冷淡,故意让你摔倒?逼你把孩子打掉?”
                林煜笑微微地回答:“故意摔倒这件事是淼淼你做的不好。但是其他的,我都能理解。你对我冷淡,是因为你觉得我做了不好的事情。”说到这里,他轻轻揉摸了一下肚皮,“你不想要孩子,你给的理由我都懂,我也觉得你说的对。”他的眼神有缱绻爱意,“如果你那时候妥协了,才不是我认识的淼淼。我的淼淼,谁都不能撼动她的原则。”
                “我的淼淼”四个字冲撞进我的耳朵里,滚雷似的在我心里炸开了。它滚动的幅度太大,让我整个人都不得不微微颤抖起来。
                我一直以为林煜只是在委屈求全,好让自己留在这里,却没有想过他是真正理解我的。理解“他的淼淼”的“作恶多端”,就像理解人要吃饭喝水一样顺理成章。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吗?”我问他。也不是没可能的,万一他爷爷告诉他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呢?否则,否则他凭什么把这些笔迹幼稚的书信珍藏这么多年。
                然而他摇摇头。
                “那如果我们再也没有遇见怎么办?”想到这个极大的可能,我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我们这不是遇见了吗?”
                我周身的血液似乎都炽热滚烫起来,又忽而变得冰凉——他等待着一个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还好上天眷顾,终于等到了。
                上天不光眷顾他,而且眷顾我啊。
                我一头扎进他的胸膛,用力地搂抱住他:“林煜,你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他温柔地轻拍我的背:“你也很好很好很好。”


                IP属地:浙江28楼2019-12-08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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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08: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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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不得不说林煜真是对待感情一窍不通。
                  两窍也不通。
                  那天那样感动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是没能说出“我爱你”,连累得我也没机会说。
                  让人憋屈得想七窍生烟。
                  咬牙切齿地敲打着键盘,办公室突然进来个人。越过电脑一看,我登时就吓得站了起来:“你怎么又来了!”
                  林煜一边喘气一边把袋子放在小茶几上:“刚刚小胡说你把很重要的文件忘在家里了,问我能不能送午餐的时候一起带过来,我就顺便来一趟了嘛。”
                  “你顺的什么便!”虽然语气里的责怪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然而我还是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你坐车过来的吧?”
                  “嗯,打车了。”林煜乖巧点头。
                  “你现在估计也没有公交司机敢让你上车。”我上下打量他一番,“易燃易爆。”
                  林煜笑眯眯地打开餐盒:“明天我就不来了嘛。”
                  我犹自抱怨:“都三十六周了就不要出门乱跑了,万一生在路上都没人知道。”
                  “知道啦。”林煜把筷子递给我,“再不吃就凉了。”
                  ——每次就会用吃来堵住我的嘴。
                  能不能换个别的。
                  幽怨地吃完一顿午饭,趁着他俯身收拾的时候,我又很恶劣地在他衣服上蹭嘴巴。办公室开了空调,所以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衫,这一蹭,我似乎嗅到什么了不得的气味。
                  顺着自己的猜想往林煜的胸口一摸。
                  软软的。
                  “你不会是……涨奶了吧?”这个世界上有四分之一的男性可以怀孕,但是能够通过自身激素产生乳汁的就只有这四分之一里面的百分之一。
                  从这方面的稀有程度来说,林煜算得上是SSR了。
                  他慌忙把我的手拿开,受到登徒子轻薄似的不说话。半晌才点点头:“好像是,但是还没有真的……试过。”
                  他越说声音越小。
                  拉上窗帘,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我看看。”
                  原本只有一层薄薄肌肉的胸部现在虽然没有明显膨胀,但是也已经开始有软化的迹象。刚才隔着衣服闻到的不明显,现在在暖烘烘的热气里面贴近一闻,奶味就益发清晰。
                  鬼使神差地,我衔住那小小的一点,狠狠吸了一下。
                  林煜痛得叫唤一声,但是怕我摔下沙发所以没敢把我推开。而我此刻也起身了,因为嘴里含着一点温热的液体,没有想象中的牛奶似的浓郁味道,而是十分浅淡地带着一点人体的气味。
                  到洗手间漱了漱口,林煜已经红着脸穿上外套要走了。
                  “你等我下班一起回去吧。”我抽了纸巾擦嘴。
                  林煜拼命摇头。
                  “我不弄你啦。”我拖长尾音撒娇,“我保证。”
                  其实刚刚那个举动对我而言就跟林煜长了个青春痘我帮他挤一挤一样那么单纯。然而看他的表现十分害羞,我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有多暧昧。
                  因此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只是清清嗓子,回到电脑前坐下了。
                  这并没有对我们下午的相处产生什么影响,只是提醒我要在回家的路上顺路去趟超市,买菜,顺便帮林煜买取奶器。
                  林煜似乎是要尴尬到钻地缝了。
                  “你孩子都要生了,有奶不好吗?还省奶粉钱呢。”我不以为然,拎着东西上楼。
                  林煜跟在后面,半天才蚊子叫似的:“母的才有奶呢。”
                  我笑得一个趔趄,被他从后面扶住:“只是少而已,又不是不存在。”
                  看我接受得比他都坦然,林煜好像也开始觉得没什么了:“那……你不觉得我像个女人?”
                  “这方面真没觉得。”我信誓旦旦。
                  林煜很开心地笑了,及至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那你觉得我别的方面像吗?”
                  我看向别处:“我不知道。”
                  =
                  林煜正式成为一头“小奶牛”。纵使他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但是之前买的取奶器不适用,也一时半会买不到合适的。所以无奈之下只好由我人工来解决问题。
                  照理说,这个气氛应该是很旖旎的。
                  但是镜子里的林煜紧闭双眼一脸仿佛慷慨就义似的决绝,而我吸一口就吐一口,看起来简直像是古装剧里被蛇咬了之后在吸出毒液一样。
                  林煜是因为太过怕臊,我则是觉得如果真的把那口奶咽下去的话,好像是林煜喂养了我。总有种伦理上的奇妙感。
                  于是这诡异的过程成为我每天上班前和下班后必须做的事,直到终于买到了一个合适的取奶器为止。
                  林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也就没有可以派用场的地方。所以我就趁他挤完之后摇晃着小小的奶瓶作势要喝,还暧昧道:“让我尝尝林煜爸爸的味道。”
                  然后看着林煜羞愤欲死的表情哈哈大笑。
                  简直像个女妖。
                  林煜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是认错人了比较好?”我得意洋洋问他。
                  他憋了半天,最后还是露出一口白牙,微笑了:“淼淼呀。”
                  把取奶器清洗干净放到一边,我问他:“你会害怕吗?”
                  “嗯?”他刷得满嘴白沫,从镜子里疑惑地看我。
                  我伸手摸摸他大得可怕的肚子:“昨天的视频。”昨天的课程上播放了一段分娩实录,从孩子的头快出来的时候我就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像是惊悚片,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我只是一个旁观者,都不忍直视,不知道马上就要经历这个过程的林煜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怕。”林煜说的很笃定,笃定地喷了一镜子的白沫。他伸手去擦,结果被肚子阻挡了去路,我只好拿纸巾帮他处理了。
                  “那个屁股都快裂开了诶。”我一边擦,一边表情纠结,“我不是说这个过程不神圣,但是……总像是一塌糊涂的,这你也不害怕吗?”
                  会流那么多血把周围弄得一塌糊涂,人还会疼得一塌糊涂,真是想都不敢想。
                  林煜的眼神从镜子里搜寻我脸上的表情,然而还是铿锵有力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林煜天生就是一个当爸爸的料,但是这也太勇敢了。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本来想顺着他的话说出“怕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这类暖心的话,结果他又不给我机会。
                  最近每次看着林煜,总有种想赖在他旁边撒娇的冲动,可是他总是因为腼腆而十分拘谨,搞得我十分死皮赖脸似的。
                  幽幽叹口气,或许陆森焱说得对,等肚子里的孩子们出生以后,他就彻底不归我所有了。


                  IP属地:浙江29楼2019-12-08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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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林煜就在课程结束的第一天晚上迎来了第一次假性宫缩。
                    才持续不过七八秒钟,林煜的额头就蒙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还真的很不耐疼。”我用纸巾给他擦拭,他半躺在床上,像是心有余悸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没过多久又迎来了第二波。
                    用手紧贴着他肚皮,可以感觉到里面宫体的骤缩连带着外面的皮肤质感都有种收紧的手感,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啊!”
                    林煜皱着眉头闭眼忍疼,听到我这番感叹就宽和地一笑。
                    好像我多没见识似的。
                    掀开被子跑到婴儿房把新买的胎心监测仪和简易的监测宫缩的仪器拿过来,我分一个耳机给林煜:“你听。”
                    耳机里的声音有点嘈杂,但是里面传来的心跳清晰有力。我摸摸索索地换到另一边:“还有这个。”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面了。”林煜笑微微地看着仪器上的数字。
                    我附和着:“对啊。”
                    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四个人的小家,林煜关心的重心肯定都偏移到两个孩子身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且耐心地被我研究了。
                    想到这里就不免有点失落。
                    好像回到陆森焱出生前担心自己会失去父母疼爱的争宠心态似的。
                    不过那个时候我才三岁,现在能和三岁的小孩一样幼稚么?
                    想到这里,我大度地把空间让给林煜和两个孩子互动:“我把还有一点工作收尾,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淼淼,”林煜叫住我,我略待期待地回过头去,希望他能主动邀约,可是他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你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
                    我撇嘴:“我知道。”
                    =
                    假性宫缩的来临意味着孩子很快就会出生,本来也就是快要足月了,而且是双胞胎,这个时期等于是随时都会生产。
                    他的肚子现在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还会被胎动顶到远近高低各不同。因此我更加不允许他随便乱跑,买菜做饭都由我代劳。
                    林煜坐在沙发上总像是局促不安:“淼淼,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干啊。”
                    我也一腔怨气:“之前撞到锅把肚子烫起泡的是谁?”
                    林煜不说话了,不过还是闲不住地站起来,把碗筷摆好。
                    摆好菜之后坐下,我掀起他的衣摆看了看红肿的伤处,还是没有好。这个时候又不能用药,一看就是要留下疤了,简直气死个人。
                    “妊娠纹都一条没长,结果自己给自己烫个泡出来。” 我咕咕哝哝地埋怨着,而他夹着一只剥好的大虾放到我碗里,笑眯眯的。
                    用大虾塞了满嘴,含混不清地问他:“你笑什么?”
                    林煜摇摇头:“没什么。”然后很恳切地把手里的虾仁放到我碗里:“你吃。”
                    我气闷得想爆炸:“你就知道个吃!”
                    他被我吓得手一抖,正在剥的那只虾就掉到了地上,俯身去捡发现自己够不到之后才看向我:“抱歉……”
                    我只好放下筷子走到他那边,捡起来之后扔进垃圾桶。一边洗手一边回想刚刚看到的画面——林煜的脚踝和脚已经完全浮肿了,看起来像个饥民。他不说,我也就从来没有注意过,没有注意到他的拖鞋已经不合脚了,偶尔只能赤着在地上走。
                    而我却总嫌他这么走会把脚弄脏。
                    因此,在晚饭过后,我端了一盆水放在他面前,板着脸道:“泡脚。”
                    林煜看我一眼,然后狐疑地低头嗅嗅,再次看向我的眼神里带了询问的意思。
                    我忍不住就微笑起来:“不臭。”
                    搬一把小凳坐在他面前,我问他:“烫吗?”
                    林煜摇摇头。
                    我伸手探探水温,又问:“够热吗?”
                    林煜点点头。
                    我把手收回去在毛巾上擦了擦,一边点开柳曲依发过来的按摩视频,一边开始操作。林煜吓得把脚一缩:“淼淼,你不用这样的。”
                    “闭嘴。”我毫无耐心,只是照着视频上的手法做,“这样不疼吧?”
                    林煜摇摇头,但是脸上的表情堪称诚惶诚恐了。
                    他的脚底因为常年劳作的原因所以有一层茧,但是因为浮肿所以整个脚看起来白白软软的。然而也只是看上去而已,摸起来手感真的太差了。
                    揉捏了一番,给他仔仔细细地把脚丫擦干,放到沙发上:“你就在原地不要走动,我去买双拖鞋。”
                    “不用了,淼淼。”林煜是真正的受宠若惊了,“我这双拖鞋也挺新的。”
                    “又不是买不起。”丢下这句话我就下楼了。
                    林煜的爱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我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恬然的爱意泡进了蜜罐子里,浸润到柔软脆弱的地步。如果硬要离开这种环境,那么就是粉身碎骨。
                    这种爱对于以前的我来说太可怕,太难承受了。
                    可是现在。
                    把新拖鞋给林煜套到脚上,我扶他站起来:“合脚吗?”
                    “嗯。”他很满足地笑了,不过还是悄悄补上一句,“浪费,马上又不合脚了。”
                    我撇撇嘴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然后在心里偷偷微笑,因为现在的我,好像已经开始领会并且配得上这种爱情了。
                    =
                    公司给我的陪产假时间由我定。心思不定地上了几天班,我总担心林煜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发作,所以干脆从这周开始就开始给自己放了假。
                    赖叽叽地躺在被窝里,我装睡地搂住林煜。
                    第一是真的没睡够,虽然林煜晚上抽筋的情况好了不少,但是假性宫缩越来越频繁,我当然要起来帮他揉揉肚子揉揉腰,有时候他甚至都没醒就又被我哄睡过去了,所以我休息的时间反而没他长。第二么……就有些恶趣味了。
                    自从孩子越长越大开始压迫膀胱,林煜起夜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偶尔早上他的动静会把我弄醒,我就会像现在一样装睡且哼哼唧唧作出一副即将要醒的样子搂住他,他为了不把我吵醒就只好不起床,等大约五六分钟再悄悄把我推开,而我就会越抱越紧,直到他无可奈何地喊我一声,这才放过他。而且虽然每次到最后他都会知道我是装睡,但是这招屡试不爽。
                    不过今天早上有点小小的不一样,他轻轻地拍拍我的背:“淼淼啊,我肚子疼。”
                    我睁开眼睛,把手放到他肚子上,果然有收缩了。他皱着眉头忍疼道:“可能要生了。”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我一边急匆匆爬起来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测宫缩的仪器,一边问他。可能是疼痛更甚,他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昨天……昨天夜里。”
                    “来,”让他配合着我把仪器绑好,显示出来的宫缩力度比之前都强,“你怎么不早叫醒我?”
                    “呃——”他咬着牙发出了一声痛哼,所以我也就不好再追问了。按摩着他的腹侧,我叹口气:“我还是先给助产师打个电话吧。”


                    IP属地:浙江30楼2019-12-08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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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林煜刚刚挨过一阵比较厉害的阵痛,我已经穿好衣服了,林煜扶着床头靠背也站起来,准备穿上衣服。
                      我帮他穿衣服,问他:“你起来做什么?”
                      “做早饭啊。”林煜看着我,一派顺理成章。
                      之前几天林煜闲不住,每天早上被尿憋醒之后都会自觉去做早饭等我起床,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没好气地表示自己的见解:“你现在还做什么早饭。”
                      林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又躺回到床上去,郁郁地摸着肚子不做声。
                      其实这个时候也不应该特别特殊对待给他灌输紧张情绪。
                      “那你去做饭吧,我去刷牙。”我做出妥协,把他扶起来,他这才露着白牙地笑了。
                      一边刷牙一边看他在厨房做饭,现在阵痛间隔大约十五分钟一次,时间也足够他做饭用的,因此我就胆大放心地去洗脸了。
                      然后第二次出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明显的焦味。
                      林煜撑着灶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很紧绷,显然又是在疼。我来不及擦干脸就跑过去扶着他,他转过身,搂紧我以后把自己靠在我身上。
                      他低头把脸埋在我颈窝一边滞闷地呼吸,一边还忍不住哼哼,样子真是可怜极了。
                      等他稍微好一些以后才很不好意思地松开我,我才好把灶上的火关掉。
                      锅里的煎蛋已经黝黑黝黑的了。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我,似乎是觉得自己又讨骂了,我这时候反而“嗤”地一下笑出来:“自己搞出来的黑锅自己洗噢。”
                      他点点头,也笑起来:“不让我背就行。”
                      三分钟之后他才把锅洗干净,我靠在门框上,看助产师给我的回复,大概要三十分钟之后才能到,最好让林煜多走动走动,加速产程。
                      “我们去楼下买早饭吧?”我伸出手。
                      他自自然然地拉住:“好啊。”
                      =
                      手牵着手漫步在深秋初晨清冽的阳光里,照理说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起的太早,路上作伴的只有一对对的老年人的话。
                      林煜不能昂首阔步地大步向前,所以我挽着他慢吞吞前进的样子特别“最美不过夕阳红”。走到一半的时候,林煜脚步一顿,然后很流畅地又把我搂了过去。
                      不知道路人的眼里这个拥抱的动作有多深情。
                      而我只顾得上按摩他的腰背来帮他舒缓了,不过大多是无用功,因为林煜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我抱着他像抱着一个棉花包。约莫过了一分多钟,确定这波已经过去之后,林煜才直起身子,用袖子擦擦汗:“可真疼啊。”
                      “不然还是开玩笑的吗?”我挽起他的手:“走吧。”
                      到小摊的路并不远,平时林煜十分钟就能走一个来回。但是今天毕竟情况特殊,而且我怕他走快了孩子会直接半路上掉出来我要被迫在途中帮他接生。所以在回程的时候林煜又遭遇了一次阵痛。
                      这次就比较惨了,我左手拎着一碗粥,右手拎着一碗豆浆,林煜则是拎着一兜包子和一客小笼。因为是一对老夫妇做的买卖,所以味道正统但是包装恶劣,随便动一动都能晃洒。我没敢乱动:“你还好吗?”
                      林煜先是点点头,然后弯下腰,用手撑住膝盖呼呼喘气。疼痛愈演愈烈,他最后呜哼一声蹲下来。我也顾不上粥和豆浆了,跟着蹲在他身边:“你靠过来吧?”
                      林煜摇摇头:“我……我还……好……”
                      我还想再想办法安慰他一下,这时候正好路过一个赶早起来买早饭的男士,看到我们俩嘟嘟哝哝道:“两个大人蹲在路中央,真是一点素质都不讲。”
                      “我先生他身体不好休息一下怎么了?”我正心急无处发泄,这时候站起来就大声嚷了一句,“何况这算是哪条路的中间?”
                      “没素质!”那男士转过头来又说了一句:“身体不好就在家里待着出来干嘛?”
                      我从来也没跟人打过这样无聊的嘴仗,此时就有点词穷,然而还是没有退怯:“这是公共场合你没有指责我们的权利,请你跟我先生道歉!”
                      一对老夫妻大概是目睹了全程,这时候就帮我解围了:“小姑娘这种人你理他做什么,他也就是个瘪三。”
                      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林煜也勉强站了起来。我遥遥地跟老人道谢,然后扶住林煜,他很抱歉地看我一眼:“我们走吧。”
                      “没事,再缓一缓。”我轻拍他的背安慰。
                      他情绪有点低落:“对不起。”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懂是他觉得给我丢人了。我把脸凑到他面前:“你没做错,不用道歉。”
                      林煜点点头,见我还是固执地看着他,才笑笑:“我们赶紧回家吧。”
                      =
                      这次出门确实耽误得有点久,回家的时候两位助产师已经到门口了。一位是四十多岁的女性,姓何,已经有二十年的工作经验了。另一位三十刚出头,自己生产过三次,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爸爸了,同样生产过一对双胞胎,他的经验应该对林煜很有帮助。这两位都是一个月之前就联系好的,也时常有交流,现在就跟老朋友拜访似的,没什么好紧张。
                      把两位请进屋,才发现早餐买少了。大清早地把两位叫来连口吃的都不给,也太不懂道理。所以我把林煜交给她们之后就再次下楼去买早餐。
                      想到冰箱里已经没有什么存粮,林煜又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就干脆开车去了趟超市。现在正是早上刚开门的时候,所以人很少,满载而归也才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我回来了。”我推开门,客厅里面静悄悄的,看来都还在房间里面,或许在做一些比较隐私的检查。
                      既然不方便打扰,那么我就先把东西放进冰箱里去。等终于直起腰关上冰箱门,门外赫然站了一个林煜。
                      我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
                      “何姐说要多走动一下。”林煜看起来有点丧,“现在已经缩短到十分钟一次了,但是才算刚刚开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转移他的注意:“没事,开始了就快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林煜指指冰箱,“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不用你管。”我推着他往外走,“这是我给两个小孩的爸吃的。”
                      林煜踉踉跄跄,从镜子里可以看到他笑得很开心。我由不得低低笑骂一句:“傻货,马上就要大痛一场了还这么高兴。”


                      IP属地:浙江31楼2019-12-08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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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如同何姐告诉他的,产程真的才刚刚开始。
                        慢刀子割肉似的阵痛从十分钟一次缩短到八分钟一次,因为有两位专业人士照顾,所以我也就不方便插手了,干脆一头钻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陶罐里面焖着排骨煲,瓷锅里面炖的是鸡汤,香煎牛排和虾仁清炒荷兰豆,又煎了几个荷包蛋,因为如果情况乐观的话今天就是两个孩子的生日,而林煜家里生日照例是要吃荷包蛋的。
                        一桌子菜完成以后已经是两个小时过去,不过还没到午饭时间。把电饭煲调到保温状态,做好的菜也都放进保温袋里一起放着,我出去看林煜的情况。
                        他正坐在瑜伽球上上下颠动,课上说是以此缓解腰胯的疼痛,可是看他的表情,我严重怀疑这个动作到底有没有用。
                        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颠动的时候双手扶着大腿保持平衡,停下来则拿毛巾擦擦汗,看起来胸有成竹,丝毫不需要别人插手。
                        不过刚刚十五分钟一次的疼痛就能让他满头冷汗了,现在已经缩短到八分钟一次,想必是更甚于前。听吴大夫说林煜对疼痛是很敏感的,但是他的忍耐力也比常人好,所以旁人总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看不出来,也不代表不疼。想到生产的疼痛本来就够无法忍受的,林煜怀的还是双胞胎,宫缩时宫体受到的阻力就越大,就越疼,而且他还是个很不耐痛的体质,想想真是惨极了。所以我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连碰都不敢去碰他,就怕招他烦。
                        平时逗他,他只会颇为无奈地叹口气,大哥哥似的看着我撒欢撒泼。现在可再不敢去逗弄他了,他正在受苦呢。
                        “怎么样了?”我坐在何姐身边问她。何姐是台湾人,说话间有软软的一股语调,颇能安慰人,她带着和蔼的笑意:“开了三指了。虽然还是有点慢,但是能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天黑前应该可以生了。”
                        我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位张先生:“小张哥哥,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我都弄得差不多了。”小张哥哥从卧室出来,刚刚把房间消毒布置好。
                        既然两边都用不到我,那我就得给自己找事情做。又回到厨房泡了两杯茶,给两位来帮忙的一人递一杯。林煜放在茶几上的杯子里的水已经冷了,也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我就觉得喝冷水不好,所以想给他换一杯。正好林煜伸手想拿杯子,指尖相触,我就把手收了回去。
                        林煜看也没看我,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以后捂着肚子开始呼呼大喘,我知道他这是又疼起来了,可当着外人的面没法搂没法抱的,林煜又是个脸皮薄的,万一跟我生气了可怎么好。所以只好当做没看出来,拿着他的杯子去厨房足足倒了五分钟的热水才出来。
                        等出来之后,林煜已经疼完了,此刻正由着小张哥哥陪着满屋子乱走。把杯子在茶几上放下,我好像也没什么话能说,为了免去没话找话的尴尬,就干脆把电视打开,好让电视做个背景音,嘈杂一点就没那么沉闷。
                        眼睛看着电视,心里却无时不刻地关注着林煜——他又疼起来,不过坚持着没有蹲下去,然后疼完以后就又开始走动,不走到客厅来,只是围着餐厅一圈一圈绕,像头拉磨的骡子似的。又像老黄牛,因为偶尔还会吭哧哼哧喘大气。
                        而这样走了快一小时,我看他伏在椅背上微微颤抖的模样实在可怜,就走过去想要安慰一下,谁知刚走到他面前,他就直起身子来,茫然地看了我一眼,显然已经挨过去了。那我就只好路过他,径直走向厨房:“时间也不早了,吃午饭吧。”
                        林煜“噢”了一声,进来帮我端盘子。我不敢劳动他,叫他赶紧放下:“万一摔了那可怎么办。”
                        林煜乖巧地又“噢”一声,去外边坐着了。
                        =
                        劳心劳力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林煜拿鸡汤泡了饭,只用三分钟就吃完了,跟赶着行军打仗去似的。虽然生孩子也算是打一场“大仗”,但是他这么匆匆忙忙,让我这个炊事班的厨娘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好像毫无作用,因为鸡汤泡饭是个吃,水泡饭也是个吃。
                        林煜吃得快,小张哥哥也跟着随便吃了一点就去陪他继续走路,那我和何姐自然也没有吃个没完的道理。何姐帮我收拾桌子,贴心道:“晚上就不用做菜了。”
                        我一点头,感觉林煜虽然生的是我的孩子,但是跟我毫无关系似的。
                        午饭之后,大概是补充了点体力,林煜痛得更狠了。原本还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现在在喘里面还加了一点哼哼唧唧的成分。何姐见状就把他扶进卧室,检查去了。
                        此番检查出来以后,显然不尽如人意。三个小时过去了,只多开了一指。
                        “那怎么办?”
                        何姐仍旧是笑意和缓:“不要着急,这也是正常的。”
                        于是在这样的“正常”当中,又过了两个小时,他晃晃悠悠走到我身边坐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湿透了。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问他:“你很热啊?那我把温度调低一点。”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是淋漓的冷汗,把一整件长袖T恤都汗湿了。
                        林煜很疲惫地摇摇头,怕我碰他似的往旁边一缩。
                        看到此情此景,我忍不住叹口气。因为他又显露出来宠物狗似的性格,不把我当成他同类看,总不给我信任。也不想想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还可能跟他没分寸的乱闹嘛。
                        林煜在旁边半睡不睡地微阖着眼,我也只好满怀郁闷地看电视。电视上播放广告了,我开始满世界地找遥控器。翻遍茶几没有,两旁的小沙发上没有,那就只能是在长沙发上了:“你是不是坐在遥控器上了?”
                        林煜听到我问话,摇摇头。
                        于是我又搜寻了一遍,还是不信他没坐在遥控器上:“你站起来我看。”
                        他无可奈何,扶着沙发的扶手站起来,果然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东西。
                        正欲叫他坐下的时候,他皱眉闭着眼睛,开始忍耐新一波疼痛。我想叫他坐下,但是考虑到他现在浑身紧绷应该是一动不能动,然后又想给他按摩腰背,刚把手放上去,就听他一声难以忍耐的痛哼,痛哼夹杂了些微的水声,我看着他的裤腿湿了一片,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渗水。
                        “何姐,何姐!林煜破水了。”我赶紧跑进房间叫人。叫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把林煜一个人扔在客厅了。
                        “你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裤和棉垫。”何姐不紧不慢,小张哥哥则是出去扶林煜了。
                        林煜进来是要换衣服的,我虽然见过他的身体,但是这个时候也该回避一下。何姐和小张哥哥留在房间里面,帮他检查和换衣服。我在门口站了一会,感觉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实在像是个**。
                        失落地回到客厅,地上的水渍还没有清理,我就干脆跪坐在地上,抽了纸巾来擦。
                        林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喊了我一声:“淼淼。”
                        他已经换好衣服了,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不过情绪低落,说话间还带了鼻音,好像刚哭过似的。也是,谁受了这么大痛苦不能哭一鼻子呢。
                        我听得心头一紧,回过头去,柔声道:“怎么了?”
                        “你,”林煜的眼睛红红的,“你别嫌我。”


                        IP属地:浙江32楼2019-12-08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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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我怎么会嫌你呢?”我真是大受震动并且莫名其妙了。而后仔细回忆起刚刚林煜的做派,才反应过来,那个中年男人算是挑起了林煜的自尊心,引发林煜在面对我时候由来已久的自卑了。
                          我恍然大悟,难怪刚刚我没理他他也不理我呢,原来是觉得自己汗津津的形象不佳,怕招我烦,想来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怕自己疼起来搅扰我们吃饭的兴致,所以才急匆匆地吃完就撤。至于哭,肯定也不光是因为疼哭的。而是因为在他狼狈不堪的时候,我居然转身就跑。
                          想到这里,我的心狠狠疼了一下。站起来,我摸摸他汗湿的头发:“我怎么会嫌你呢,你正在给我生宝宝呀,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受到安慰,他呼吸又凝滞起来,好像是要哭,不过狠狠一吭气,忍住了。
                          我抚摸他已经下坠成水滴状的肚子,走了这么久,一个已经下行得很好,另一个正在伸胳膊蹬腿想把下面那个踢出去自己也好跟着爬出来呢。所以鼓鼓囊囊地动静很大,我一旦心疼起来就心疼个没完了,此时热盈盈地含了一包眼泪:“很疼吧?”
                          林煜反而笑了:“没事。”
                          “傻子才没事呢。”我挑肉厚的地方轻轻捶他一下,“还不快回房间躺一躺。”
                          林煜领命,老太爷似的由我扶了回去。
                          回到房间以后,我就开始絮絮叨叨烦扰林煜了,一会问问疼不疼,一会问问要不要喝水,是冷了还是热了,要不要坐起来一点,诸如此类。何姐最后听烦了忍不住一叹气,小张哥哥也听得直笑,劝我:“趁着现在间隙没有变短,赶紧让他休息一下吧。孩子下行的趋势很好,也不必再走来走去了。”
                          林煜如蒙大赦,做出了一副倒头就睡的姿势。不过固执地拉拽了我的手,并且要“淼淼陪我”。我心里感受到一点宽慰,因为终于发现自己对他来说是很有用的。有用就好,最怕我什么用场都派不上,他得自己挨过这场苦难去。
                          他真是累了,居然没一会就睡着了。睡也不是好睡,睡着睡着就开始哼哼。他醒着的时候最是安静,这个时候就暴露出本相来了。他小孩子似的昂昂乱叫,想摆脱肚里恼人的疼痛,但是摇头摆尾没能成功,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能够彻底醒过来。
                          我抚摸着他的腰背,何姐手势熟练地抓摸了他的肚皮,他表情稍微缓和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生怕他会醒过来,得不到好的休息,所以轻声呢喃着哄他:“不痛噢不痛噢。”
                          =
                          在一个小时以后,林煜痛得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醒过来以后立马噤了声,也不哼哼了,也不昂昂乱叫了,单是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紧紧握了我的手,手里力气也失了分寸,用力到像是要把它捏碎似的。
                          痛到极致,他开始作呕。何姐早有准备,把垃圾桶层层地套好了垃圾袋就放在床边。我一手扶了他一手拍他的背,他却毫无知觉似的只是抽搐着反胃。小张哥哥替我扶住了他,何姐示意我跟她到内卫里去。
                          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要跟我私下谈,正是心情紧张的时候,何姐拧了一条热毛巾给我:“擦擦。”
                          我拿了热毛巾就往外走,觉得是要给林煜的。结果一侧身看见镜子里面我已经哭了一个满脸花,何姐显然是要我擦脸。
                          “哭成这个样子,你先生看了怕是要心疼坏了。”何姐笑道,“你应该镇定一点,你先生一点都不怕,你反而慌了,不是在给他施加压力吗?”
                          我不好意思地擦擦脸,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这副模样。真心诚意地点点头,我回到房间里面去。
                          小张哥哥把垃圾袋提到外面去,林煜也暂时缓过来了,试试探探地动动手指,他没好意思撒娇,不过我先牵住他的手:“让何姐给你检查一下。”
                          这次我没有回避,所以林煜很怕羞的闭上了眼睛。听说内检是很不舒服的,果然他小小地嘶了两声,而何姐这次直起腰摘下手套脸上则带了十成十的笑意:“八指了。”
                          这种剧痛是有好处的,至少能够安慰林煜是“长痛不如短痛”,而且进程也真是加快了不少。可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死去活来”。
                          阵痛的间隔已经是不到五分钟就要来一次,每一次都是持久又有力的。林煜一开始还能听何姐的话调整呼吸,到后来无论怎么调整都会被疼痛打乱,就只能张着嘴喘气,并且痛呼两声。这还是林煜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当着我的面痛苦呻吟。
                          他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只是因为疼痛而辗转反侧,如果不是怕压坏了孩子,我都怀疑他要打起滚来了。他无助地看着我,并且很虚弱地说:“我想回家。”
                          是啊,他人生地不熟地跟我到这里来,没有父母可依靠,唯有一个我,在这样的剧痛里面也完全靠不住。我惭愧地点点头:“好,生完孩子就回家。”
                          然而他听完以后却摇头:“你不要赶我走。”
                          这次我是真的啼笑皆非了:“我跟你一起回家,还有两个孩子。”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微微笑了,然后专心致志地抵御下一波疼痛。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我是不知饥饿了,但是想着如果还要许久的话就先让两位助产师去吃个饭,林煜刚刚反胃的时候估计是把自己吐个干净了,现在也应该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不过我这个提议一提出来就遭到了三个人一例的拒绝。
                          因为林煜现在已经到了痛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向下用力的时候,虽然才九指,但是也用不了多久了。他因为知道面目狰狞所以不愿意我盯着他看,不过紧紧攥了我的手,也不肯让我走开。
                          现在每疼一下他就要憋闷地“嗯”一声,何姐掀开他的衣摆听胎音,所以就可以清晰看到在肚子和腰胯的交界处,每收缩一次就会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边际来。半小时之后,他刚出水的水牛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并且终于可以开始用力了。
                          我宝贝似的搂抱了他,让他能有一个倚靠的借力点,到了要紧关头,他把哼哼的力气也都转移到肚子上来,小山似的肚子随着他换气和屏气涌动着,环境反而十分安静。小张哥哥帮他扶着腿不要合拢,而何姐则安慰着:“已经看到头了。”
                          林煜肌肉紧绷,极力地折叠了自己,像是不顾一切似的把气力都用在向外推挤上,然而疼痛并未因此放过他,又是两三下以后他长嘶出声:“呃——嗯——”又不用人提醒的把嘴闭上,声音憋在喉咙里。
                          “头出来了。”
                          在林煜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何姐轻快的声音报告了这个好消息:“现在轻轻用力。”
                          林煜配合着,我也看不出他身下的情况,只是他松下劲来倚靠我的时候,我听到了婉转的婴啼。
                          那小孩像个红皮老鼠似的,个子并不大,但是哭得十分有中气,一声接一声,不带停的。
                          何姐报了个时间:“出生时间20点17分。”
                          “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了?”我有点难以置信,到此刻才像是大梦初醒,发觉自己多了一个至亲。
                          林煜看着他虚弱地评价道:“有点丑。”
                          何姐把孩子递给林煜,林煜很顺手地抱过来搂在怀里,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爹了似的。他看向我的眼神激动并且依恋,还带着兴奋,献宝似的叫我看:“淼淼,咱们的小孩。”
                          小张哥哥递给我剪刀:“剪脐带吧,可别剪错了。”
                          我哈哈哈地傻笑一气,没剪错地方。
                          “第一个,是哥哥。”林煜疲惫但是高兴,“淼淼,是哥哥和妹妹了。”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玩笑话,十分感动地想要落泪。
                          赶在我落泪之前,林煜又皱起眉来,嘶嘶地开始害疼了。小张哥哥把孩子抱到一边去清理穿上小衣服,而林煜这次已经是轻车熟路,攥着我的衣角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第二个孩子就出世了。


                          IP属地:浙江33楼2019-12-08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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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第二个孩子出来得虽说快,却也颇费了一番周折。孩子是臀位,多胞胎里胎位不正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孩子出来的太急,而且身体颇大,所以林煜难免有些撕裂。难怪在清理的时候他还哼哼唧唧地说疼,我以为他只是想撒一撒娇而已。
                            第二个孩子的哭声比第一个的还要嘹亮,像只咩咩的高音喇叭。等何姐检查完胎盘确定一切正常,和林煜一人抱着一个小孩,我这时候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喜极而泣了。
                            林煜遭受了一场巨大苦难,现在却并不肯好好躺下,背靠着两个枕头,他抱着孩子掀开衣摆就喂奶。林煜不是妇人,不存在怕人看这个问题,不过我却有点不自然,因为比孩子还先尝了第一口。看着孩子叭叭哒哒的小嘴,我咕咚也咽下一口口水。
                            林煜似乎是察觉到了,看了我一眼以后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也微微开始发红。
                            我清清嗓子,假装没有注意到,把手里的小孩和已经被他喂饱了的那个调了个个。
                            小孩子吃饱就睡了,大人不能空着肚子。
                            安置好两个吃饱的孩子,已经快九点了。何姐和小张哥哥坚持不留下来吃饭,那我只好送他们出门以后把中午的排骨汤热了热,直接拿它泡饭,夹了一点菜蔬和一个荷包蛋给林煜送过去。
                            林煜疲惫极了,靠着床头半睡不醒。
                            “起来吃饭。”我叫他,“总不能肚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就睡了,明天要不舒服的。”
                            林煜听话地睁开眼睛伸手来接。
                            “我喂你吧。”我把他的手拦住,坐在床边,摆出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来。
                            他这就笑了:“这么大个碗。”
                            “又不叫你全吃完。”我把小盆子大的碗搁在腿上,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里。
                            他乖乖的,给一口就吃一口,我也没敢让他多吃,怕撑着了不消化。吃了大概有小半碗,我停下来,然后把碗放好,倒了一杯热水给他漱口。
                            像个袭人似的伺候他躺下,他闭上眼,然后又拉住我的手轻轻摩挲:“抓疼你了吧。”
                            我蹲下来,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没有。”
                            他闭着眼睛糊里糊涂地笑了,然后沉沉睡了过去。
                            =
                            当上妈妈的第一天,我就忙了个四脚朝天。
                            先是给陆森焱打了个电话,让他告诉爸爸妈妈但别说是我说的。然后又翻出电话簿给林煜的爸爸妈妈打电话——只能打去小卖部,而晚上九点半在他们那已经是深更半夜,想必有一阵可以传,不过我也顾不上了。
                            之后是把给孩子准备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小衣服洗了八套存在柜子里,但是我也不会换尿布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弄脏衣服,得多备几套才行。所以就把剩下的几套一起放上婴儿用的消毒液洗好烘干。还有奶瓶,奶粉,我先空泡了两次,确定好浓度以后随时预备着要喂孩子。这之后还要准备尿裤,尿布垫,这些东西其实早应该放好。
                            我忙的团团转,放在口袋里的闹钟就响了。
                            这个闹钟是给林煜换药的闹钟——撕裂了当然要保持伤口洁净才行,我怕他着凉,故意用了滚烫的水泡了纱布给他擦。结果一伸手差点把自己给烫得喊出声来,只好兑了点凉开水,给他擦洗过后换了干净的棉垫。
                            还好,足够轻手轻脚,林煜没醒。
                            林煜没醒,他下的两只小崽子倒是醒了,嗷嗷待哺。
                            手忙脚乱泡了奶粉,再三确认温度刚好才敢往两个小家伙嘴里放。
                            这样的事一共来回做了五遍,天终于亮了。想到昨天天亮的时候世上还没有这两只小崽子呢,我就觉得十分神奇。刚拿指尖一戳小孩子的脸,另一张小床里的孩子就开始哇哇大哭。这次不是饿了,因为不吃奶,那就是要换尿布了。
                            拆下沉甸甸的尿布,我绝望地发现这小婴儿不光撒尿而且拉屎,而作为新手妈妈,研究孩子的排泄物还是一门很要紧的功课。想着这是我制造出来的小小人类,所以我没顾得上嫌弃,看看颜色气味都在正常范围之内,就赶紧丢了脏尿布,给他擦拭一下换了新的。
                            一个换好了还有另一个。另一个还没醒呢,然后我就趁机把这个小男婴儿哄睡了,可是才睡下没多久,那个小女婴儿哇哇哭起来。这次把小女婴儿那边的状况处理了,却怎么也哄不好了,因为一个刚哄好另一个一哭就又带起来了,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我只好把那个哭得较为文静的小男婴儿先抱出去哄,哄完了连着便携小床放在林煜身边,中间还隔了一个枕头防止林煜突然翻身会压到他。
                            刚刚哄好小女婴儿,准备把她哥哥抱回来的时候,房间门突然开了,林煜居然已经下地走路了。而且走得比较仓促,连鞋都没穿。
                            “哎呀祖宗。”我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进来,先把一床软软的小被子垫到椅子上,才扶他坐下。
                            林煜的伤处还没好,坐下之后疼得一皱眉,而且我刚刚扶着他的时候觉得他也不是很能走路,好像还是没有力气。所以就不明白了:“你出来做什么?有事叫我一下不就行了。”
                            他很惭愧地低了头:“我以为……”
                            他只说了三个字,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抱了一个孩子跑了吧?”我好气又好笑,气是气他这么不信任我,笑是笑他可怜巴巴,把这么久之前的话还记着。
                            林煜更加羞愧地一扭脸。
                            “你想得美,我要走也不把房子留给你,要你自己抱了两个小孩走,裤衩都不给你穿一条。”我一边把拖鞋脱给他穿,一边啰啰嗦嗦吓唬他。
                            他咧嘴朝我一笑。
                            我没好气地一拍他大腿:“现在我说这话不信了?”
                            他点点头。
                            我这才站起来,看看小孩香甜的睡颜。林煜主动开腔了:“淼淼,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就当是……奖励。”
                            他难得主动索求亲吻,这番话显然是鼓起了万分勇气。
                            因此我摇摇头,看着他失落的表情笑出声:“生了两个,当然是要亲两下才行。”
                            他重新高兴起来,对着我凑过去的面颊,左边亲了一下,右边亲了一下。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主动凑向他的嘴唇,不过吻的不深,因为他现在禁不起挑逗:“辛苦你了。”
                            林煜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只虔诚的小狗。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淼淼,我爱你。”
                            我心里只想快点给他倒杯水喝:“行行行,我也爱你。”


                            IP属地:浙江34楼2019-12-08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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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2 08: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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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孩子出生的第二天上午,我爸妈如同天神降世似的出现在我家门口。
                              还没等我开口问点什么,我妈劈头盖脸道:“我就不跟你演了,现在让你扔了林煜一个人过你肯定也过不下去,你先和他好好过日子,以后要是有了什么矛盾我第一个支持你离婚。林煜和两个小孩呢?”
                              “林煜在我房间,两个小孩在林煜原来的房间。”我心领神会地一指。
                              我爸则拖了三个旅行箱:“你过来帮忙拿一下啊。”
                              “不,我要陪林煜睡觉了。”我撩一撩头发打个哈欠,“晚安爸爸。”
                              ——爸妈一来,我就轻松了。
                              先盯着我爸妈洗完澡,才让他们接触孩子。我再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钻进林煜的被窝里面。
                              被子是刚换的,因为嫌昨天那床血腥气太重,盖着不舒服。林煜照旧没穿裤子,他半坐着的时候躺着的我会直面他的屁股,所以他也只好陪我躺着。
                              不过睡也不能好睡,隔三个小时我还是要起来给林煜擦一擦伤口的。
                              林煜一开始还不明白我掀开他的被子要做什么,慌忙要躲,结果撕扯到伤口,登时僵住了。我好笑地让他大大方方地由我来处理:“你睡着的时候我都替你换了好几次了,现在来难为情也晚了。”
                              所以自此他在我面前干脆不要脸了。
                              不过这不要脸的程度相对比较轻,是针对他以前的表现来说。
                              既然已经得知了我的心意,林煜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虽然还是习惯觑探我的表情,然而其他就没那么客气了,常常:“淼淼给我吃个苹果好不好呀?”“淼淼我想下床走走,你扶我一下。”诸如此类,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零碎的芝麻小事要麻烦我的。
                              我乐在其中,并且生怕两个孩子的出生会分散林煜对我的爱意,所以几乎时时刻刻要跟他撒娇,两个小孩还没学会这个技能呢,我倒先赖叽叽地变成小孩子了。
                              幸而林煜渐渐摸清我的意思,也不躲了,像大树似的任由我攀爬倚靠与拥抱。
                              于是就这样的,我和林煜两个人在当上爹妈的第二天反而正式开启热恋模式了。
                              =
                              照顾两个新生的婴儿光靠我爸妈还是不够的,所以我发动身边的一切人缘,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找到一个合心合意的护理师,可以全天候地陪伴两个孩子。
                              林煜在被我硬按在床上躺了五天,除了喂养孩子要出力和应对我格外卖力的撒娇之外其他毫无用处,也算是享了点福。
                              陆森焱和柳曲依每天晚上下班就过来看小孩,第一次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陆森焱“呜噜”一声险些哭出来。也是,这也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两个小人儿,难怪他要感慨。
                              理解归理解,我和柳曲依仍然毫无良心地嘲笑了他一番。
                              这样的日子一共过了有两个月,直到柳曲依和陆森焱两个人醒悟过来,我和林煜被两个孩子耗着所以勉强没胖,而他们两个虽然工作繁忙,但是因为也跟着天天大鱼大肉所以足足重了十斤,才就此告辞,从每天看一次变成了三天来一次。
                              孩子们现在已经很有一个人样了,在满月的时候各自获得了一个名字,一个叫林璀,一个叫林琅。不过我有自己的叫法,此刻抱着一个坐在沙发上,我咕咕哝哝道:“现在是一号宝宝出场,一号宝宝头圆圆的,脸软软的,超级可爱。妈妈要亲一下一号宝宝,么啊!”然后抬起头来喊林煜:“给我把二号宝宝抱过来!”
                              林煜慢吞吞地抱着小孩走过来,放在我准备好的臂弯上。我又开始叽叽咕咕:“这是二号宝宝,二号宝宝个头比一号宝宝小,但是也是头圆圆的,脸软软的,超级可爱。二号宝宝要被妈妈亲两下。”说完就在左脸和右脸上各吧嗒两下。
                              我爸妈对我这种起名方式很不屑,两个小孩也不能帮我撑腰,整个家里跟着我一起乱叫的只有林煜一个,他正在给小孩泡奶粉喝。
                              “林煜快点,一号宝宝饿啦!”我摇晃左胳膊哄小孩,催促道,“快点!不然他一哭二号宝宝也要跟着一起哭了。”
                              “来了来了。”林煜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还烫,要不然先让他喝我的。”
                              “行吧。”我把小孩递给他,“你的够吗?”
                              说着就想捏一下。
                              “淼淼!”林煜小声呵斥,因为怕被我爸妈看到。虽然他在我面前因为什么都被我见过了,所以相对不怕羞一点,但是在除我以外的人面前总还是非常十分极其要脸的。
                              我“嘁”一下,专心逗我的二号宝宝去了。
                              林煜喂完孩子,二号宝宝已经睡过去,泡的奶粉也不能热热再喝,我就顺手拿起来叼在嘴里,反正也是该换奶嘴的时候了。
                              吱吱地喝两口,我咂摸一下味道,疑惑道:“诶,明明奶粉的味道比你的好多了为什么小孩还肯喝你的。”然后摸摸他胸膛,“你果然还是不能跟奶牛比。”
                              林煜脸红到快爆炸了,我抬起头才发现我爸妈正好洗了水果拿来给我们吃,此刻神色诡异地看着我们俩,表情难以言说。
                              我也老脸一红,但是想想我们已经领证了所以也不该害羞才对。所以理直气壮地看了他们一眼,我抱着二号宝宝回育婴室了,留下林煜一个人在沙发上独自尴尬。
                              =
                              这之后,我爸妈就找机会也回家留给我们二人世界,只叫我们有空多带孩子回去看看。
                              林煜估计要好长一段时间无法面对我爸妈,这样也很好。
                              而面对着两个既像我又像林煜的小精怪,我整天絮絮叨叨,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情话好跟他们讲的。时常夸完这个夸那个,不带重样的,连育儿师听了都要笑。
                              原本我还以为孩子出生以后失宠的肯定会是我,结果我母性强大,反而冷落了林煜。想到这里,我拿脚去踢林煜的屁股。他的屁股因为还没恢复的原因,还在激素作用下松松软软,我时不时就要拍打一下的。他回过身抓了我的脚,警告道:“淼淼噢!”
                              我朝他飞吻了一下,他就没有下文了。
                              笑嘻嘻地要他坐在我旁边,我跟他计划:“我们过几天补办一个婚礼吧。你那边我们算是办过了,没必要再来一次,不然好像二婚似的。但是我朋友们都不知道我们结婚了呢,所以一定要大办一场,你得跟我求婚,要有钻戒,单膝下跪的那种。”
                              “是这样吗?”林煜从兜里掏出戒指盒,打开以后单膝跪地,“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完全没想到他居然早有准备,愣了一会,重重点头,险些咬到舌头:“愿意愿意。”
                              林煜笑起来,然后把戒指套在我无名指上。
                              我局促地摸摸自己的兜:“这,我也没给你准备点什么。”
                              林煜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个戒指盒来,给自己戴上。然后温柔地凑近,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先是心狂跳脸发烫,慢慢回过味来以后,看着样式古旧的戒指问他:“这你哪来的?”
                              “奶奶给我的。”林煜笑眯眯回答。
                              “为什么不早给我?”我突然发难,“原来你不想娶我啊?非得我催你,不催你你就不给我了是不是?你这么不情愿那我还你好了。”
                              “我……不是,我……”林煜急的都结巴了,“阿妲这次才给我寄过来,我也……”
                              看他窘迫的样子我嘻嘻哈哈笑出来,抱着他在他面颊上亲了作响的两下:“我爱你。”
                              林煜绝不会因为我逗他而生气的,所以握了我的手:“我也是。”
                              腻腻歪歪地又抱住了他,我问:“那天我们领证的时候你到底说了什么?”
                              林煜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件事,就微笑着低下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哇!”我夸张大叫起来,“你好俗套。”
                              林煜笑盈盈地抬起头来:“那没办法,我爱你嘛。”
                              “好啊。”我得意洋洋地扬起头,“不许反悔。”
                              林煜摇摇头:“绝不反悔。”


                              IP属地:浙江35楼2019-12-08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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