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平日里各自小聚不算，一年中至少齐聚一次，这是蓝宫主和她六位剑友多年来未曾变更的传统。
除了天门山，春天大伙儿常约在金鞭溪，偶尔也去快活林转转——反正这两处早就合做了一家，邻里人人皆知快活林的小子带着酿酒的家传方子投奔了金鞭溪客栈的女掌柜，谁还分得清风里是饭香还是酒香？
湘西春日多雨，芷夜记忆里的金鞭溪客栈常常笼在一汀烟雨之中。杏花含露，海棠微雨，最是一年春好景，可惜芷夜的心思多半不在赏花上——她小小年纪，却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孩子王，眼珠一转便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新点子，偏偏还一呼百应，连足足比她大上五岁的欢欢也甘愿陪她胡闹，把个竹林居士惊得目瞪口呆。
虽说是蓝宫主一手带大的宝贝女儿，可竹林居士总觉得，芷夜这捉鱼打鸟、斗草锤丸的闹腾劲儿必然不可能随她娘，多半是随了她那无法无天的爹爹。
第二年回家，居士终于忍不住问起自己那时常语出惊人、从不走寻常路的儿子：怎么就那么听阿芷一个小姑娘的话？
他以为欢欢会说些兄长该说的话，譬如说年长几岁自然要让着妹妹，譬如说好男儿本就该迁就女孩儿，哪怕他说因为谁也没办法拒绝芷夜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也全在居士意料之中。
可谁知欢欢一张嘴，果然又说出了不走寻常路的答案。
他说去年上巳节那天，他在溪畔写生，看见芷夜领着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小大人似的指挥他们下水摸鱼。她还在脆生生地提醒大家刚下过雨、水流湍急，有个逞英雄的小子已经抢先跳了下去，然后脚下一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冲走了；小家伙们都吓傻了，他赶忙扔下画板，冲去帮忙，谁知芷夜扯过一根藤条，一端缠在腕上，另一端准确无误地抛给了他，二话没说便跃进了水里。
幸而溪清水浅，那小子没出什么事儿，反倒是芷夜的手心被藤条割出了几道细口子，心疼得她那闻讯赶来的爹爹连声音都颤抖了：“哪个不知死活的野小子？！滚出来！”

居士听得有趣：“然后呢？阿芷给他求情了？”
欢欢摇了摇头：“阿芷说她是领头的那个，她的跟班她自己会罚，但别人如果要问罪，问罪她就行了。”
居士哑然失笑，笑过之后却又不免生出一点惊佩之意：“去年她才五岁吧？小小年纪，竟有大将之风，不愧是玉蟾宫的小殿下啊。”他心说老天有眼，小阿芷果然还是随蓝宫主更多，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没等他想完，却听欢欢又道：“她爹自然舍不得罚她，她倒是说到做到，在那小跟班爹娘跟前也一力担了责任，没叫他挨一句骂，然后把那小跟班踢出队伍，再也不带他捉鱼了——那小子今年还小心翼翼跟在后头，变着法儿道歉呢。”
见自家儿子说得心服口服，居士忍不住又笑了，笑过之后却又疑惑起来：“这么一桩精彩事，我去年怎么全没听说？”
欢欢瞥了他一眼：“那天您说三月三难得，和我娘扮成未婚夫妻游春去了，忘啦？”
“……”居士摸了摸鼻子，装作没听见这句，掉头准备夏天的冰碗去了。
烈日炎炎，自然去深山避暑。跳跳家的小院总是最得小辈们青睐，毕竟他家里除了一川令人望而生凉的瀑布，还藏着无数有趣的小玩意儿——从最古老的机关匣，到最时新的冰酥酪，总能令几个孩子欢呼雀跃，流连忘返。

到了红叶萧萧的时节，神医的道观也便迎来了最美的时候。黄石寨风景宜人，秋日尤甚，可惜路边常有野猴出没——也不知是不是神医心软纵容的缘故，这些猴子胆大包天，从不怕人。
芷夜小时候第一回来黄石寨，一不留神，便被一只不长眼的猴儿抢走了娘亲给她缝的第一只布老虎。她爹爹闻言大怒，恨不得翻山越岭把那只猴儿揪出来；芷夜彼时不到四岁，却抽抽搭搭地阻止了少主，坚持要亲自跟满山野猴斗智斗勇，连带着后来养的白毛小狗也同仇敌忾，见了猴子便龇牙咧嘴，比当初见到少主时还凶神恶煞。
到了落雪时分，与世隔绝的百草谷里也时而传出煨红薯的香味。大人们围着炉子说闲话，芷夜便领着一众小辈，和脱离群众的爹爹打雪仗玩。
可唯独西海峰林，自芷夜有记忆来，还从没和所有人一道去过。
对此，她那醋坛子成精的爹爹曾经冷哼着说过，他和娘亲刚成亲那年，七剑一年一度的聚会便定在西海峰林。那天上午他睡过了头——芷夜心说十有八九是故意的——起床之后不过略有些磨蹭，竟然惹恼了娘亲，害得他哄了好长一段路，还顺手把前一天晚上负责巡山打更的老猪一个月俸禄扣了。
芷夜睁大眼睛，心说是谁哄谁还不好说呢，可怜的老猪，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眨眨眼，善解人意地没有拆穿爹爹：“后来呢？”

“后来，三年转眼过，赶上天子山难得一见的云海，你娘亲的剑友们本来又约在西海峰林会面；那段日子你娘身子不爽，我便去六奇阁拎了神医来，这才发觉有了你，那年的聚会便改在天门山了。”
芷夜没想到这事儿还和自己有关，正想多问几句，却听少主高傲道：“要我说，西海峰林有什么可看的？山川云海，奇石晚霞，咱们自己家里没有么？”
芷夜心说云海晚霞或许常有，您这等醋坛子成精的修为可是方圆千里独一份的。没法子，再酸也是自家爹爹，芷夜仰起小脸，正要哄他两句，却听一串轻响，一朵蓝云已经飘进了窗子。
芷夜闻声抬头，惊喜道：“小六！”
灵鸽亲昵地啄了啄芷夜的鬓发，在屋里盘旋两圈，然后自然而然地停在了少主肩头。少主顺手给它喂了两颗豌豆，探身将它脚边的信笺取了下来。
他飞快扫了一眼，然后脸色微微一变，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芷夜立刻明白：今年娘亲聚会，大伙儿要齐上西海峰林了！

<贰>
翌日风和日丽，芷夜早早起床，给狗狗脖颈系上一根鲜亮的丝带，又给自己挑了一身最灵便的劲装。
如她所料，少主果然没能故技重施，辰时一过便穿戴整齐，不情不愿地将她抱上了宫里最小巧的那辆马车。
魔教少主亲自赶车，早些年堪称武林一景，教一干人等惊掉下巴；后来次数多了，不乏有人见过买菜的少主、打水的少主、甚至扶老人家过路的少主，江湖人们渐渐习以为常，也便跟着从善如流、不足为怪了。如今这辆马车载着三人一狗，还有一厢格外慵懒的春光。
春意正浓时，连小狗也犯了困，于是乖巧地趴在蓝宫主膝头，听着自家小主人随手拾起落进车厢的树叶，跟随蓝宫主学吹一首稀奇古怪的歌。
母女两个兴高采烈，时不时探头出来同少主说几句话，将他心里那最后一点别扭也融化得一干二净。可惜驾车的马不解风情，不过半天便到了天子山下的小镇，少主将车停在一旁，正要去饭铺占个最好的位置，却听见芷夜忽然惊喜地“哇”了一声。
少主回头，见自家宝贝女儿已经跳下了马车，一面拽着蓝宫主袖子，一面高高兴兴地端详路边摊上那只红色的软翅风筝。他走去定睛一看，见那风筝扎得很是精巧，可惜绘的却是一张故弄玄虚的麒麟纹样，那没眼色的货郎还拉着芷夜不住兜售：“天子山脚下，谁没听过七剑之首挺身而出、英勇保护神兽麒麟的故事？这可是咱们这儿独一份的麒麟风筝，夫人、小姐，带一个回去？”
少主哪里听得下去，当即冷冷扫了那货郎一眼：“看似标新立异，实则乏善可陈，无趣得很。”
他一扭头，见蓝宫主正拿着一只湛蓝色的蝴蝶风筝打量，心头一喜，当即道：“蝴蝶好看，买蝴蝶！”
那货郎见这位主顾挑三拣四，废话恁多，忍不住想反驳两句，谁知头一低便看见一锭明晃晃的银子，不由得喜笑颜开：“好嘞，小蝴蝶一只！”
他正要弯腰找钱，谁知这位主顾大爷顿了一顿，又不情不愿地说了句：“不必找了，麒麟那只也包起来吧。”

<叁>
芷夜早就知道自家爹爹心肠最软，从不会叫她期望落空。她心情雀跃，吃完饭便嚷着要放风筝去。
少主乐得在山下多待半日，当即没脸没皮，帮着芷夜跟蓝宫主求情。
父女两个撒起娇来，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蓝宫主笑着摇了摇头，到底点头答应了。芷夜心满意足，低头给自己胃口不佳的小狗多喂了一块排骨。
谁知意外来得很快：一家三口刚在林边停好马车，芷夜的白毛小狗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忽然间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芷夜屏息查看，眼尖地发现远处林木之间，有黑影一摇一晃。她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是猴子！狗狗肯定是追野猴子去了——爹娘你们先放风筝，我去收拾那只猴子，把狗狗领回来！”
“深山老林，那怎么行？”蓝宫主对芷夜练功向来严格，这时候却下意识道，“阿芷别急，娘陪你去。”
芷夜见娘亲此刻的神情和从前关心则乱的爹爹一模一样，忍不住笑了：“什么深山老林啊？不过几丛灌木，有什么可怕的！”她抱着蓝宫主的胳膊撒娇，“爹爹小时候天天练功，肯定没放过风筝——爷爷才不会买风筝回家呢！娘亲你教教他放风筝嘛，我自己去找狗狗，去去就回！放心吧！”
少主皱了皱眉头，本想再阻止女儿几句，可一来此地毗邻西海峰林，自当太平无事，二来，养心殿派来的那两个顶尖暗卫还远远跟着芷夜呢。没等他做完心理建设，他们家实际上的话事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帮芷夜系在了胸前，又揉了揉她的发顶：“多加小心，不许贪玩，有危险放信号弹，知道了吗？”

见芷夜一一答应，随后欢腾地向林中追去，少主心头竟然有些复杂。他目送女儿跑远，忍不住喃喃：“温室里种不成树，我自然知道。可是……”
“可是也不晓得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们的小树苗既能茁壮成材，又不必经受雨打风吹？”蓝宫主听了，晓得他这没说完的半句话纯出肺腑，全是慈父心肠，不由听得心头一软，忍不住接口道，“甘蔗没有两头甜，哪有这等好事啊？”说着顺手拿起自己喜欢的那只小蝴蝶风筝，笑道：“过来帮我举风筝！”

<肆>
芷夜再如何天赋惊人，毕竟太过年幼，轻功尚浅，离枝头那只矫健的猴子总隔着一段距离。说来也奇，那猴子在林间不断跳跃，始终奔着同一个方向，芷夜卯足了劲儿，越追越近，终于听见了一片水声，和狗狗熟悉的叫声。
芷夜心头一喜，轻轻一踮脚尖，落下地来，大声唤道：“虎虎！”
然而出乎意料，从小与她亲近的白毛小狗一反常态，并未扑回她身边来，只回应似的叫了两声，随后继续伏在湖边，正襟危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芷夜一愣，忽然察觉有些不对：狗狗似乎并不是为了追逐那只猴子，才到这林中来的。
还没等她想清来龙去脉，不远处那片碧蓝的湖水忽然掀动，从波光中闪出一道极快的红影，朝岸边扑来。
芷夜心头一紧，脱口叫道：“虎虎闪开！”手边无剑，情急之下她双掌发力，疾向那道红影拍去。
这一掌虽然稚嫩，却是经黑蓝夫妇二人合力改良过的黑心煞掌，威力原本颇为猛烈；不过毕竟不知对方面目如何，芷夜出掌时留情三分，想着先将那红影吓退，再做计较。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她这志在必得的一掌还未落定，先自落空了——那红影来去如风，竟然毫不费力地躲开了这一掌，连掌风都未曾波及！

芷夜大惊，一时好胜之心大起，忍不住再补一掌，正砸在那碧湖之中。
水花四溅之下，她和那红影终于得以四目相对，视线相接。芷夜这才看清，这是一只通身火红的山兽，鹿角龙鳞，狼蹄牛尾，样貌奇特，身上却并无一丝一毫的凶戾之气，反而有几分憨厚可掬之态。
这是什么？
芷夜困惑起来，正想上前细看，那山兽却被她这接连两掌的威力惊得倒退两步，圆圆的眼睛里尽是警惕惊疑之色，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故人。一人一兽，两相对峙，就在这时，一旁的小狗忽然大叫起来：“汪——汪！”
芷夜担心狗狗，这一下也顾不上研究这奇怪的山兽了。她几步跨到狗狗身边，伸手揉了揉它额上的白毛——就像娘亲揉她发顶时一样：“虎虎怎么样啦？没受伤吧！乖乖不怕，我来啦！”
狗狗呜呜叫了两声，轻轻蹭了蹭她，而后忽然从她怀里跳了下去，朝那山兽弯下身来，神情中既是天然的亲近，也是天然的敬畏。
芷夜脑子里灵光一现，脱口叫道：“麒麟？！”
“咿！”那山兽闻声而应，高傲地朝狗狗点了点头，然后垂眼看了她一眼——芷夜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一眼里惊疑消散，警惕全无，反而莫名其妙地透出了一点亲近柔和之色。

以芷夜的聪明，早该想到这是麒麟才对：狗狗忽然失踪，猴子也要排除万难，种种异状，自然是因为万兽朝拜麒麟的缘故。
问题出在她刚买回来的那只风筝上。
——那软翅风筝活灵活现，绘一只肃穆神兽踏火而来，神威凛凛，宝相庄严。
然而眼前的麒麟……芷夜歪着脑袋，打量着它圆溜溜的眼睛和额前那一缕火红的软毛，不由有些手痒。她试探着伸出手去，朝它绽开一个极其灿烂也极其友好的笑容——然后麒麟忽然上前两步，轻轻舔了舔她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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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夜掌心发痒，一颗心立刻也跟着痒了。她自来胆大，先仰脸蹭了蹭麒麟脸颊，又试探着摸了摸它腹部的鳞片，最后胆大包天地踮起脚尖，试图想触碰它额前的绒毛——就在这时，麒麟忽然动了。它猛地向前俯冲，芷夜毫无防备，“啊呀”一声，整个人已经被顶了起来。
“汪汪汪！”狗狗以为小主人有难，刹那间竟然克服了对万兽之王的本能敬畏，下意识便冲了过去。没等它亮出自己威慑力有限的牙齿和爪子，却先听见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狗狗猛然抬头，却见芷夜毫发无伤，反倒在麒麟的助力下翻身而上，如今赫然正坐在麒麟背上，满怀好奇地伸手碰了碰它的角。
芷夜本就不如麒麟高，如今整个人伏在麒麟背上，双脚都晃悠悠地离了地，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充斥着无限惊喜，甚至还抽空朝狗狗招了招手：“虎虎，你也上来呀！”
见狗狗神情迟疑，她也不勉强，在麒麟背上东摸摸，西摸摸：“小麒麟，你今年多大啦？是虹叔叔带你出来玩吗？你喜欢吃什么呀？饿不饿，我给你找好吃的！平常你出来也有这么多小动物跟着你吗？连讨厌的猴子也听你话啊？对啦，我叫芷夜，我的好朋友狗狗名叫虎虎！你有没有名字呀……”
她的问题比蓝宫主衣柜里没穿过的新裙子还多，麒麟几声“咿咿”哪能回答得了？它望着小姑娘眉眼间与故人相似的神情，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忽然“啊呜”一下衔起不远处的狗狗，往背后一抛，而后足下生风，驮着一人一狗往林中去了，只留下一串跌宕起伏的笑声。

<伍>
宝贝女儿奇遇不断，蓝大宫主的风筝却放得不大顺利。
今日天公不作美，云层纹丝不动，半晌竟无一缕风来。蓝宫主起初信心满满，夸下海口说要少主睁大眼睛，好好学着她怎么把风筝送上云霄；谁知她两次持线起跑，小蝴蝶都没能升空多久，便在半途坠了下来。
少主疾跑两步，帮她抱住风筝。见蓝宫主面不改色，右手却在不自觉地摆弄衣带，少主忍不住一本正经地逗她：“嗯，怎么放风筝没学会，怎么让小蝴蝶栽下来我倒是会啦。”
“……”蓝宫主登时恼了，气鼓鼓地从他怀里抢过小蝴蝶，“刚才没风罢了，你等着瞧！这一次小蝴蝶肯定飞得起来！”
她牵着那只湛蓝色的小蝴蝶风筝，在绿茵地里跑来跑去，试图寻找最好的一处东风。少主看着她奔跑的背影，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来，心说这东风如此没有眼色，自己得想个法子帮她一把。
想着想着，他忽然记起一事，脑中灵机一动，真气在四肢百骸之中轻轻流转。此时蓝宫主也选好了地方，她看准风向，将小蝴蝶猛地放飞，然后手持长线，向前疾奔；与此同时，少主蓄足真力，不动声色地送出了一掌——只听风声呼啸而来，蓝宫主的小蝴蝶得了这一臂之力，登时扶摇直上，冲入九霄。
蓝宫主小心轻拽，反复收放，不一会儿便将手中线放了个干干净净。她望着远处已经化作黑点的小蝴蝶，雀跃极了，百忙之中回头朝少主一笑：“怎么样，现在能教你放风筝了吧？”
“能教，我学。”少主见她笑容灿烂之极，不自觉附和起来。谁知她哼了一声，骄傲道：“你说学就学？资质够不够啊？谁都能当本宫主的徒儿么？”
少主见她开心，索性肃立，低眉顺眼道：“求师父赐教。”
他垂着眼的样子像极了芷夜养的那只小狗，蓝宫主看得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脸：“徒儿乖。”说着牵过他手，认真教他如何收线放线。
少主望着她手中的线一张一弛，连带着半空中的风筝一沉一浮，不由有些出神。他心说还用学么？他早就心甘情愿将唯一的线系在她手里了。

没等他想完，蓝宫主忽然一愣，扭头盯着少主，一瞬不瞬地看他。少主一愕，生怕她发现自己走神，慌忙掩饰道：“怎、怎么？”
“方才那阵风是你造的，是不是？”蓝宫主眼中亮晶晶的，“你是怎么想到用掌力造风的啊？”
“……” 少主不料这么快就被她发现，转念却又想起当年被她那两位剑友合伙戏弄、骗他
出掌“送风”之事，抿了抿唇，无论如何都不肯吭声了。蓝宫主看在眼里，愈发好奇，忍不住抱住他胳膊，磨着他非说出点因由来不可。
少主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撒娇？没两下就被磨得心浮气躁，忍不住道：“你过来些，我便告诉你。”
蓝宫主不疑有他，当即凑近了他；少主心头一热，正要凶巴巴地低头吻下去，谁知人还没亲到，却被自己的披风猛地一下糊住了脸——原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大风忽来，将遥远的小蝴蝶吹成了风浪中一叶摇摇欲坠的小舟。
蓝宫主笑得前仰后合，将风筝线轴往少主怀中一塞，她自己则招呼小六去找芷夜。春日变天极快，转眼间风雷变色，少主手忙脚乱地回收风筝线，好不容易收回大半，一不小心竟教那线被树枝刮断了。少主眼睁睁看着小蝴蝶一头向下坠去，心头大急，奈何手边空无一物，以掌力强取又唯恐弄坏了蓝宫主喜欢的风筝——正迟疑间，一截碧绿的水袖忽然从旁探出，轻轻巧巧地将小蝴蝶地卷了回来。
雷雨轰隆而下，少主猛然回头，见蓝宫主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心爱的风筝，就如当年在雷雨夜中接住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