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译断断续续了好半天,才算是把话说明白了。原来他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尤其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晕倒。最初以为是脑袋的问题,可全套检查下来,医生的结论是心脏的毛病,并且只有通过手术才能解决。
其实这本身算不得多大的麻烦,可问题是手术的成功率和失败率各占百分之五十。不做的话不仅影响正常生活,还有可能危及生命。可做的话那百分之五十的魔咒就悬在脑袋顶上。阿译的母亲年近六旬,是绝经不起折腾的,哪怕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可能酿成塌天的风险。亲属们觉得事关重大,最近两天一直在同阿译联系商议对策。
迷龙听罢,第一个从椅子里蹿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冲着阿译就扑,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阿译吓了一跳,一口气噎在胸口连躲都忘了。迷龙一把薅住了阿译的领子就往外拖,边拉嘴也没闲着,“哎呀我的妈呀,你个瘪犊子咋不长心呢。都啥时候了,什么能比你亲妈重要。赶紧滚犊子,不把她伺候好了别回来。”
阿译哪架得住人高马大的迷龙,没几下就被推到了门口。身不由已外回突如其来的惊吓,一时倒也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种囧境。就在这时,身后一连串的东北话砸了过来,算是暂时把他救了下来。“嘎哈玩意儿,迷龙你个瘪犊子欠削啊。你脚再大,能把他直接踹回上海吗?”这倒是个问题,迷龙一扭脑袋还算虚心,“那咋办?”
龙文章拿过自己那份盒饭,顺手用筷子点了点能解决问题的主儿,“克虏伯定机票。”时小毛拉过笔记本,敲敲打打过后,给出的结论,“最近的一趟航班是下午四点。”龙文章掐着指头尖算了算,随即摸出手机播了个电话号码,笑得小眼晶晶的贼德行,多亏对方看不到,否则就凭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模样,没张嘴就把人吓跑了。
可那声音却轻松随意的半点不露声色,“不辣,忙什么呢?……别只为了挣钱,你有多久没有领略我们国家的大好河山了。出来嘛,晒晒太阳,顺便去去你那满身铜臭。赶紧到我这儿来一趟,哥们儿给你个找乐的机会。”
挂了电话,立马瞧见一屋子不屑的小眼神,除了阿译感激涕零之外,其余人等明明白白地在脸上写着你又巧使唤人。龙文章可不吃这套,脖子一梗,眼睛一瞪,把这些个货各有千秋却出奇一至的表情噼里啪啦连拔起,直接丢到九宵云外。“看什么看,赶紧吃,吃饱了该干嘛干嘛去。阿译……”难得他还没忘了对主角作个交待,“快去收拾一下,一会儿不辣就来了,让他送你去机场。”
虽说龙文章已然开了通行证,林译是又激动又为难,可还是犹豫着没迈步,“我要是走了,所里那么多的事情可怎么办?”“林译同志,阿译,译哥,拯救世界这活儿它真不归你管。就算你回家,咱这儿也塌不了天。听他的吧,这位缺德惯了,能发回善心都算你上辈子积了德。踏踏实实飞回去找妈,不要太想念我们,你放你的假,我们相忘于江湖哈。”孟烦了的损腔损调林译是不在意的,一来是司空见惯,再则是他早已习惯替别人担忧。
“可是……”眼见着他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可是、如果、怎么办,龙文章冲着迷龙一使眼色。那位倒也机灵,二话不说架起阿译就往外闯。愣头愣脑的与刚进门的虞啸卿差点儿撞个人仰马翻。虞啸卿不由得一皱眉,“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张口就是发难,迷龙脑袋一抽筋,直接回道,“让他回家找他‖妈。”阿译本就对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应,这下更说不出来了。最后还是龙文章咽下嘴里那口饭丢出二个字,“省亲。”
虞啸卿瞪着龙文章不说话,那主儿继续往嘴里填着饭,百忙中还算客气的递上一张涎笑的脸,除了挑挑眉毛并不多做解释。虞啸卿竟然也不追问,反而让出了门口的位置,“去吧。”绕过他们自顾自的往办公室走。难怪孟烦了闲来无事跟哥们儿几个侃大山的时候会说,虞啸卿和龙文章那交情很见鬼,只要他们呛上,一件小事儿来来回回能争小半个月。有的时候一句不说倒相安无事。张立宪说那叫心有灵犀,李冰说那叫默契,孟烦了说放屁,最后还是李冰下了个结论,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他说:我们所的两个领导就是天生用来做大事、闯大祸的,折腾出什么动静都属正常范围,不折腾才奇怪。
迷龙推着阿译急三火四的赶了出去,而虞啸卿办公室的门刚关上一会儿又被打开,“余治,进来一下。”余治推开饭盒,屁颠颠的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又屁颠颠的晃回来,唯一不同的是手里多了几张百元大钞。余治边点着钱,边摇着脑袋直咂嘴,“虞所真够大方的,要不说人家是领导呢,想的就是周到。让我买点儿土特产给阿译带上,说空着手回家不像话。副所,您也是领导,是不是也意思意思啊?”
被余治挤兑了一下的龙文章毫不介意,脸不红心不跳,专心伺候自己的胃,压根没准备搭茬。克虏伯一直是龙文章最坚决的支持者,自然第一时间挺身而出。“谁说副所没想到,机票都是他出的。”一句话引得众人把目光全集中到了龙文章身上,那位自己也惊着了,一口饭噎在嗓子眼儿,没等咽下去直接去瞪克虏伯。
“副所,刷的是您的信用卡。”克虏伯很好心的解惑答疑,龙文章脸上立刻五彩缤纷就差两行宽面条了,想他自认绝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纯爷们,只有二件事能让他肝颤,一是虞啸卿跟他玩冷战,二是信用卡的帐单。
掰掰手指算算,只这一笔这个月的工资一下来,就三去其一了,还不算别的呢,还让不让人活了。龙文章真恨不得拿这堆五花肉直接过下半月,可又有什么办法,即成事实,覆水怎么收只有哑巴吃黄连啦。在大家一片点赞声中忍着吐血的冲动,恶狠狠地往嘴里塞着饭。不是他心疼钱,而是钱不心疼他,每每在他需要小钱钱施舍点儿关怀的时候,就一堆事儿找上门儿,然后的然后,他就要过着盼着下个月开工资的漫长等待了。
最后,阿译带着用大家凑的份子和虞啸卿支援的毛爷爷所买的大包小裹,展开翅膀飞回了上海。原本以为日子还会像以前一样,而没有什么不同,却在过去三天之后有了质的变化。世事就是这样,琐碎就像吃饭睡觉一般平常,却忽略了琐碎养人也要命。当你习惯于接受的同时,更习惯的是忽略。阿译就是在他们中间刷不出存感的那一个。却在原本都以为只是缺个人手的当口,大家才猛然间发现,阿译一直都在默默地包揽着一切细枝末节。可本应心怀感激的付出,却在繁忙中理所当然的形成了习惯而被他们接受得坦然又随意。
从最初饮水机里的桶空了才有人想起来换,再到一哭二闹,寻死上吊的大姑娘小媳妇闹得所里不得安宁;老头儿老太太跑来告社区、邻居的状;平时除了那些上户口办暂住开证明的,那些打家劫舍,斗殴惹事的就够让人头疼了,阿译的突然离开,似乎让一切的一切都失了秩序。
逼不得已,虞啸卿只好来个全民总动员,一天下来个个累得像同北极熊搏斗过一样。孟烦了看着好容易安静下来的门庭,突然叹了一口气,“哥儿几个,你们说阿译平时都是怎么干活儿的。”众人皆沉默,只有余治最后满含深情的冲着窗外喊了一声,“译哥,我们想你了。”
好容易熬了五天,这几天事情还格外的多,除了龙文章被窝在办公室里满头是包的赶着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报告和文案,李冰和克虏伯在大厅也忙得不可开交。刚打发完一个报走失人口的,龙文章就从办公室里蹿了出来,“李冰,快帮我找一找一年前那个伤人致残案的口供和笔录。”李冰敲击着键盘指着调出的页面问,“是不是这个?”
龙文章忍不住直扶额,“李冰同志,我要原件。”“啥?”李冰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瞪着龙文章似乎他在说的是天方夜谭。龙文章指了指档案室,李冰的表情立刻变得跟见了鬼一般,“一年前的呀,那么多怎么找。”龙文章忙安慰,“应该能找得到,阿译都有整理的。算了,那里爬起来比南天门矮不到哪去,我还是打电话问问吧。”
他刚捣出手机,门口有人回答,“靠窗的第三排,下数第二格,右边起第二个开始全都是伤人案的卷宗,副所你要的是哪一起?”三个人应声齐刷刷地回头,阿译手里提着两只大包,笑着站在门口,顺带着甩了一下已经很整齐的小发型。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三个人同时觉得阿译甩头发的姿势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