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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乔海茵 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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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乔海茵 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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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转发,本人是乔海茵楼主的文粉。她不知何故离开贴吧还删掉所有的文楼······但是太爱她的文,也联系不上她。末经作者同意重新开楼来搬她的文,只为我是她的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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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09 07:37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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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云山
阳光洒在山顶皑皑白雪之上,除了偶尔有一只飞鸟掠过,此处人际罕至。
聂小雨艰难跋涉在覆盖在厚厚白雪的山间,她面色已冻得青紫,手中攥着几根指头粗细的雪参。严寒和疲惫已将她气力耗尽,她却仍奋力向山顶爬去,因为她记得师父说过,云山之巅多生长灵芝异宝,要寻得传说中的千年雪参,大概非得攀到峰顶不可。
聂小雨只是蜀山一个小小的十代弟子,修为尚欠,攀到此处已是疲累至极,渐渐迈不动步伐,眼前一片昏花,竟觉得困倦的很,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心里一阵酸涩,喃喃道:
“师父,小雨救不了您了,就这样随您去了,也好。。。
”身子一歪,眼前已经彻底黑了。”
聂小雨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四周暖意融融,炉子上的银色茶壶咕嘟咕嘟响着。她浑身乏力,只勉强撑起上半身,就见门一开,一个淡粉色裙装的女子走进来,见她已醒,奔到床前道:
“你可算好啦!”
那女子声音清纯软糯,看上去十六七岁年纪,一张素面眉如墨画鬓如刀裁,两只眸子熠熠发光,粉面如桃,说不出的清丽动人。聂小雨师姐师叔中也有很多美女,却没有一个能跟这女孩子相比,一时竟有些看呆了。半晌方呐呐道:“你。。。是谁?”那女孩却不答话,又转身奔出门去,远远听见她那清脆的声音道:“你等着,我去找师父来!”
聂小雨自不知她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想来是位长者,对方又救了自己的命,为表敬重她勉力从床榻上下来,整理好头发衣服,端端正正在床前站好。过了片刻,那粉裙女孩复又推门进来,身后却跟着稍显清癯的白衣男子。
聂小雨一见那男子,只觉得魂都冻住了,那人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一张脸如白玉石雕刻而成一般,目光清冷温润,却毫无波澜,薄唇上几乎没有血色。聂小雨心内的震撼无以言表,只觉得这个人绝非来自人间,便是九天之上的神,大抵也就长这样子。
那女孩子却回过头攀住男子右臂道:
“师父你怎么这样沉得住气,快点看看这个姐姐好了没。”
她声音软糯,带着娇嗔的口吻,竟似丝毫不觉得那男子拒人千里的清冷气息。而那男子看向女孩时,冻结的面上竟似忽然融化一般,露出一丝温雅笑容,轻声道:
“放心,应该没事了。”
他声音低沉好听,好似远山中传来的暮鼓钟声,敲在耳内悠远动人。
聂小雨终于回过神来,压住内心的诸多问题,敛襟跪在二人面前道:
“蜀山弟子聂小雨,叩谢二位救命之恩。”
说罢,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那女孩早过来扶她,一边道:“别拜了别拜了,我才十六岁,受不起。”又看向白衣男子笑道:
“不过你倒是可以拜一拜我师父,他呀,是个神仙,说不定有几百岁了呢。”
聂小雨无意识的看向男子,只见那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好似出现一丝裂纹,那神仙微微皱眉道:
“小骨!”
女孩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语。便细问聂小雨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这雪山来。
聂小雨既知男子是仙,便不敢隐瞒,便说出自己师父因为救人与七杀恶斗受伤,需千年雪参相救的详情。名叫小骨的女孩听了颇为动容,问道:
“那你怎么不会一个法术高些的同门来,也好过一个人冒这九死一生的险。”
聂小雨赧然低头道:
“我师父只是一个八代弟子,在蜀山没什么人脉,我也求过别的师叔们,他们都说师父伤的太重了,不肯同我一起来找雪参。”
小骨愤然道:
“真是一群没良心的,这样善恶对错不分还好意思修什么仙!”
又睁着杏子一般的大眼道:
“七杀是个什么?很厉害吗?”
见聂小雨嗫嚅不敢多说,抿唇得意道:
“什么七杀九杀的,要是遇到我师父叫他们统统挨杀!”
这话说得轻狂放肆,那男子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出不喜神情,反而忍不住轻轻一笑,看向那女孩的眼神竟是含了几丝温柔宠溺。
聂小雨知道这男子才是正主,心下已有了主意,却不敢直接问那神仙人,只好求小骨道:
“小仙女,我求求你,告诉我哪里才能找到千年雪参,我若不能带雪参回去,我师父,我师父——”
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小骨给她哭得双眼一红,抬头去看她师父,眼中的央求不言而喻。那男子却也正看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目中竟然流露出十分悲伤的神情,只定定看着自己徒弟的脸。半晌,方收回目光,淡淡道:
“蜀山也算与我有些旧情,既然是救人,小骨你就将你师叔上次带来的雪参送她一只吧。”
说完左手轻轻覆上右臂,微微皱眉道:
“为师明早会送她回蜀山,也好救她师父。
”他最后几个字低到几不可闻,说完便回身慢慢走出房内。
聂小雨不知,这对师徒正是二百年前那场曾令天地变色的仙魔大战的主角,上仙白子画和妖神花千骨。如今花千骨转世为人,自然不记得前程往事,白子画却是经历了痛彻心肺的失爱之痛和两百年纠缠不断的悔过与相思,虽然如今能与心心念念的人朝夕相处,却不免时时想起那些锥心之痛的往事。如今聂小雨舍身相救师父的事与当年小骨以命相报的情节何其相似,怎么能不令他忆起往事:哭着求他不要死的小骨,一刀一刀割在自己腕上的小骨,被自己误解训斥的小骨,被销魂钉、绝情赤水伤的面目全非的小骨,妖神殿里神色哀伤的小骨。。。一幕一幕在他眼前犹如昨日,白子画右臂的伤疤犹如被置于炭火之上,疼的钻心,片刻额头已是布满汗珠,他紧咬着牙,握着右臂,静静等着疼痛过去。心里却道:
小骨,如今你可还会像当初那样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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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蜀山
阳光从窗棱撒入房内,睡在床上的女孩睫毛微动,睁开双眼。床榻另一侧已经空了。花千骨一轱辘爬起来,一边喊了声师父,一边匆匆下床跑出门去。就见院子里的桃树下的石几旁站着两个男子,白衣的是自己师父,青衣的却是云山唯一能见到的客人,笙箫默,白子画正对他交代些什么,笙萧默频频点头,转头便看见仍穿着中衣的花千骨。白子画见了她,皱眉道:
“怎么不多穿些!
”口吻虽然是恼怒,人却已经急急的奔进房内,片刻取了花千骨外衣鞋子。花千骨穿着外衣,白子画则蹲下将一双粉蓝布鞋摆在徒弟脚旁,花千骨手里系着盘扣,抬脚伸进鞋内,白子画便妥妥当当帮她穿好,才站起身道:
“去与你师叔见礼。”
笙萧默这些年即便见惯了白子画伺候徒儿长大成人的种种场面,仍不忍见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师兄这样事事亲躬的样子,一时不知该哭还是笑。花千骨已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口中道:
“拜见师叔。
”笙萧默冲她一笑,一翻手从虚鼑内取出几样胭脂头饰等小玩意,花千骨面色一喜,高高兴兴拿在手里摆弄。
白子画将她叫到身边:
“小骨去玩吧,我和你师叔有话说。”
本来这句话每次笙萧默到访白子画都要说,此次花千骨却不肯了,拉着白子画袖子道:
“师父和师叔有什么话说便说好了,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白子画心里有些犯愁,小徒儿越来越大,心思也多了,大概以后越来越难糊弄。笙萧默也是一怔,接着却笑道:
“当然没有,小骨就坐在这里玩吧。”
一边对白子画道:“师兄交代的事我已办好了,这是云隐给师兄的信。”
白子画点点头,将信收入怀内,又问道:“蜀山近况如可?”
花千骨此时却好似听明白些什么,从石凳上跳起来道:“师叔去蜀山了?”
白子画道:“我早上便让你师叔将那女弟子送回去了。你那时候还没起。”
花千骨嘟嘴道:“师父什么时候起来的我都不知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和那个姐姐都没告别呢。”
白子画道:“我看你睡得香甜,就想让你多睡一会。再说她急着回去救她师父,自然不愿意等着和你告别。”
笙萧默忽然掩住口咳了一声:“千骨,师叔有些渴了,你去给师叔煮杯茶来吧。”
花千骨犹在不满,却还是闷闷的转进房内去了。
笙萧默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子画,也不说话。
白子画给他看的有些不明所以,将刚才的话在脑中转了一转,脸上便有些囧色,却仍镇静道:“昨日小骨的房间住了那蜀山弟子,她只好到我房里来睡了一夜。”
笙萧默笑:“师兄不必和我解释,只要师兄能过得了自己那一关,便是日日睡在一处也没人有意见。其实——”
白子画目光横了他一眼,笙萧默便生生把后面半句咽下去了。摇摇头道:“依我看师兄这样与她相处并不是办法。千骨越来越大了,你怎知她将你当什么?她若只当你是师父,将来难道要将她嫁出去不成?师兄到时候又如何自处?”
白子画沉默片刻,面上波澜不惊:“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便是。她要把我当什么,我便是什么。至于我——”他露出一丝苦笑,“我千百年都是如此过的,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笙萧默摇摇头,暗自叹气,心道:师兄这闷葫芦的性子还是没有改,他深知白子画外表温润,骨子里却狂傲自信的很,若不逼一逼他,他大概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只有应不应该没有喜不喜欢”的无欲无求的上仙,将来花千骨若真喜欢了别的男人要离开云山,他大概又得疯魔了。
笙萧默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师兄就不该将她断绝与外界的往来,她有权利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和什么人相处,你们如今只在云山呆着她还哪里有选择的机会?”
白子画皱眉道:“我每年都带她去人间游玩。”想想又加了一句:“她身子还弱,如今只修到知微境界,我怕——”
笙萧默打断:“你是怕她遇到从前的人,知道从前的事,忌惮你吧。”
白纸瞥了自己师弟一眼:“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是天意,我从来只求顺其自然。”
笙萧默道:“那师兄为何不肯自己送那女弟子回去?师兄是怕千骨要跟着去吧。”
白子画面上已微微变色道:“小骨若想去我自然带她去,只是她御剑尚不稳当——”
却不料这后半句已落入来送茶的花千骨耳内,少女兴奋道:“师父要带我去哪里?”一面将茶杯递给笙萧默。
笙萧默笑道:“你师父说要去蜀山转转,就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花千骨抓住白子画胳膊,雀跃道:“是真的吗师父?你上次不是说小骨御剑已经很好了,况且有师父可以带我啊。”见白子画面沉如水,又抱住他胳膊摇晃道:“师父好不好嘛,小骨想去——”
白子画思虑片刻,终于微笑点点头。又抬头看了笙萧默一眼,青衣男人只觉面上似有剑锋略过,心里忐忑,忙向二人告辞,飞也似逃得没影了。
蜀山方圆二十余里,层峦叠嶂,犹如仙境。在主峰之后有一片开阔平地,殿宇巍峨,依山势而建,便是蜀山派所在。其中正殿是掌门及诸长老议事之处,左右偏殿错落数十间供供大小弟子居住。后殿则是掌门及位重长老及家眷日常居所。寻常弟子甚少有机会进得。后殿再远处则是蜀山极北之地,边界便是一片断崖。
如今那断崖旁一株盘根错节的大树上,坐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一袭粉蓝衣裙的正是花千骨,白色弟子服的则是她在云山上相救的聂小雨,二人坐在一个巨大树丫之间,荡着双腿闲聊,好不自在。
白子画与花千骨来至蜀山并未惊动众人,白子画隐匿了二人身形气息,径直在后殿找到云隐,将花千骨托付与他,便匆匆离开了。花千骨在后殿四处转了两天,闲极无聊,又思念白子画,便央了云隐将聂小雨接来说话。云隐按白子画吩咐只当与花千骨初次见面,称她为“千骨师妹”,心里却仍当她是掌门人一样,掌门吩咐哪敢不听,立刻便将聂小雨传了来陪伴。
花千骨之前听了师父嘱咐,不可随意透露二人姓名,以免徒惹麻烦。只对聂小雨说自己师父是避世之人,在山下收了自己为徒带到云山修习。聂小雨心地简单,只对师徒二人的救命之恩万分感激,也并不多问。二人年纪相仿,性情又颇似,平日难得有这样的玩伴,相交甚是投契,二人渐渐便忘记了之前被告知的种种禁忌,一个好奇多问,一个知无不言,花千骨竟觉得这半日知道的事比十几年加起来还多,常常被聂小雨讲得瞠口结舌,眼睛瞪得浑圆。
“什么?你说蜀山前掌门是长留弟子?”
“妖神是什么?好人还是坏人?”
“蜀山竟有三千弟子,住的下吗?”
讲到她师父如何被七杀所伤,聂小雨愤愤道:“近年来七杀在各大门派附近设了据点,专门伺机捕捉仙门中的女子,抓到便将身上仙脉抽出炼丹。之后的女弟子虽仍活着被放回,却要仙法尽失,身体虚弱,再不能修行了。”
花千骨道:“七杀如此横行,竟没有人管吗?”
聂小雨眼眶微微一红:“掌门不知为何几年来极少露面,只有几位长老管事。也是——那次我与师父下山采草药,路遇七杀众人,师父为了救我才被打伤的,他们下手极狠辣,我们逃入蜀山暗道才得活命。”
花千骨叹道:“你师父待你真好。”想想又道:“若是我师父也会救我的。不过那些人却打他不过。”
聂小雨虽好奇,并不敢提及那白衣仙人,如今花千骨自己提了,雀跃道:“你师父是什么人?怎么那样厉害?”
花千骨得意道:“那是自然,天下能打败我师父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他师出长留,名叫白子画——”她忽然想起白子画的嘱咐,不由吐了吐舌头。
聂小雨却并无明显反应,心里虽然觉得花千骨的话不可信,也不说什么,只呐呐道:“白子画?这名字我好似听说过,却记不得了。不过我知道长留乃是修仙第一大门派,你师父之前大概是位长老吧。”
花千骨摇头道:“师父没有说过。他说时候到了会带我回长留看看。大概是等我长大的吧。”
聂小雨笑道:“你现在没有长大吗?若在凡间,我们都是成亲生子的年纪了。”说完竟有一丝脸红。
花千骨道:“我们又不是凡人,自然不用成亲,跟着师父就行了。”
聂小雨惊道:“修仙之人也可以成亲啊,蜀山侧殿许多师兄师叔都是夫妇双修的。再说你也不能一辈子跟着师父,且不说学成之后自然要出师自立,你师父有一天也可能娶妻生子,哪能一直这样只对着你一个人呢?”
花千骨听了这话只像是晴天里劈了一个雷在头上,怔住半天没说出话来,脑子里只反复响着那句话:“哪能只对着你一个人,哪能只对着你一个人。”心头竟忽然涌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情感,忽然瞪着聂小雨大声道:“你胡说!师父不会离开我的!他说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话到最后已抖抖带了哭腔,瞪大的双眼蒙了一层雾水。
聂小雨完全蒙了,万万没想到花千骨会反应如此激烈。心里已生出一丝疑惑,口内却忙安抚她,又伸手摩挲她后背。忽然想起几年前初来蜀山在大殿受戒时有一戒便是“隔代弟子不得狎昵有私”。后来听几个师姐底下议论,这条戒令是仙魔大战之后加的,好像是因为二百多年前那妖神与自己师父生出私情才闹得天下大乱,各派以此为戒,不仅再少有男师女徒,对于弟子间结为双修也大为慎重。蜀山明令不得妄传妖神大战之事,聂小雨这等十代弟子自然也只听过只言片语,竟连白子画与花千骨的名字都未曾听准。否则此时怕是早从树下吓到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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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雨终究大两岁,又在蜀山见得多了,也常去凡间,自然于男女之情敏感得多,见花千骨如此心下已经生疑,慢慢道:“你——你难道想一辈子只和你师父在一起吗?”
花千骨茫然:“那是自然,难道还要与别的什么人在一起?”
聂小雨见她懵懂样子,又似不像她想的那样,谨慎道:“也许你将来遇到一个人,想要嫁给他了呢?”
花千骨眨了眨眼:“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师父的。”
聂小雨沮丧:“不是比不比得上,结为夫妻与师徒,是不一样的。夫妻就像你爹娘那样,要同床共枕,养育子女。”
花千骨反驳道:“我与师父也可以同床共枕。”
聂小雨从未听过这等离经叛道之言,惊了一跳,四周望望道:“切不可这样说!”见花千骨一派天真的神情,肃然道:“你不知师徒若有私情是乱伦大罪吗?若给世人知道会不得善终的!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要在旁人面前说了!”
花千骨给她唬的不敢言语,又想了想才开口:“我与师父如何关旁人何事?怎么就是大罪了?”
聂小雨见与她解释不清,也就放弃了,只纳罕那白衣仙人怎么教的徒弟,竟然全然不知人情事故,转念道:“若男人与你同床共枕,要么他当你是孩子,要么当你是娘子,你师父大概觉得你还是小孩子吧。嗯,一定是这样。”
花千骨从未觉得这是个问题,如今脑中却忽然想起前日床畔那一吻,师父看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俊脸微红,是那样好看,那时不觉得如何,此刻想起竟有些面红心跳,脑中满是他那时的温柔目光,又回想一遍聂小雨说的话,不知怎地心中闷闷发疼起来。郁郁道:“不知师父去了哪里,何时才能回来。”又喃喃道:“师父他从来不会离开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聂小雨道:“我来时听见掌门与清扬长老说话,提到什么‘铲除七杀据点’”,想是蜀山与山下的七杀众人要有一番争斗,你师父那么厉害,也许掌门是请他帮忙去了。”
花千骨兴奋道:“那我们也去瞧瞧吧。”
聂小雨吐了吐舌头:“那可不行,七杀专门抓女弟子,我们去了不是自讨苦吃!”
花千骨自小在云山白子画身边长大,自是从未经历过什么危险,只知道万事都有师父在,不会叫她受一丝一毫伤害,所以便惯成个胆大妄为的性子,如今想念师父要紧,哪听得进劝阻,拉着聂小雨御剑便往山下飞去,聂小雨法力低弱挣脱不得,却知道山脚有一道巨大的护山结界,外人不知道口诀是打不开的,所以并未十分担心。
果然花千骨御剑到此就无法前行了。她对结界并不陌生,在凡间时白子画但凡离开她身边片刻也必要在她周围布上结界使外人无法触碰。可她师父不知道的是花千骨早发现了一个妙法,便是自己的一点点血就可以破掉所有结界。花千骨将食指在断念剑锋轻轻一划,渗出一丝血迹来抹在结界之处,人已经嗖地冲破结界来到外面。
聂小雨顿时就傻了。她死命拉住花千骨,却没有成功,她知道二人若真的遇险自己半点忙也帮不上,跺了跺脚,放开手扭头往山上御剑飞奔而去,只希望在找到云隐之前花千骨不要遇上七杀的人。
花千骨看着消失的聂小雨,犹豫片刻,心里隐隐有些惧意。可她一向被白子画宠惯了,再不是前一世谨慎周全的性子,且见到白子画的念想过于强烈,想了想便御剑往山下而去。
白子画此时却不在山下,而是在后山断崖下一处隐蔽之所。这里是天然一个岩洞,却有人生活的痕迹。在他身侧地上对面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子,如照镜子一般,正是双生子云隐和云翳。二人双目紧闭,盘膝而坐,面上皆露出痛苦的表情。白子画凝神片刻,将仙力运入双指,缓缓而动,云隐云翳二人身上似有若无的金色丝线般的仙脉从周身升起,在白子画的双手引导下渐渐脱开二人身体,会在一处,那两股仙脉初一交汇二人不约而同发出极痛楚的声音,面上几乎狰狞。白子画双手慢慢斡旋,那丝丝缕缕的仙脉慢慢往一处凝结,虽仍有一丝一缕偶尔似要逃回二人身体,却耐不住白子画的强大仙力,渐渐笼成一团。如此过了一个时辰,二人面上渐渐平静,白子画额头微微有些汗意,那在他双手环绕之内的金色仙脉已凝成弹珠大小一粒,又过了半晌,白子画方睁开眼睛,从虚鼑中取出一只黑色圆盒,将那金丸放入其内。
云隐和云翳也已睁开眼,二人起身向白子画深深一揖,云隐道:“多谢尊上为我二人解了这连心蛊。”白子画将圆盒递给云隐道:“此盒乃锁妖石所造,料那恶蛊再强也逃不出去。你将它埋入崖下蜀山祖师墓东北角处,那里有历代蜀山长老神魂守护,再过几百年,许能将它彻底净化。”
云隐兄弟二人再次拜谢,接过石盒往崖下御风而去。白子画则片刻不留,化为一道银光赶往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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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七杀
白色豹子皮上卧着一个美人,一身华丽紫衫,长发散在身后,以手支颐,微微闭目,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蓬乱的黑衣男人走进房间,单膝跪在美人面前轻轻道:“圣君,我带了你找的人来。”
杀阡陌美目忽然睁开,抓住面前的人衣襟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黑衣男人轻轻拿开他的手微微笑道:“我若说谎,圣君岂不会活吃了我。”一面站起来拍了两掌,便有另外两人抬着一只椅子过来。椅子上坐着一个粉蓝衣裙的女孩,不停扭动好似要挣脱什么。正是花千骨。
杀阡陌看见她先是惊喜异常,却皱眉道:“单春秋,你绑着她做什么?”
那黑衣人苦笑道:“白子画在她身上下了仙咒,属下们近不得她身,她又不听我的,只好用栓天链绑来了。”
杀阡陌瞪了他一眼,一挥手收了栓天链,几步抢到花千骨面前拉住她手道:“小不点,姐姐总算找到你啦!”竟要伸手去抱她。
花千骨慌乱推开他:“你、你、你是男是女?”
杀阡陌惊愕望着旁边的单春秋,黑衣男子对他露出一个无辜而了然的神情。
杀阡陌皱眉道:“白子画竟然没帮你解开你记忆的封印!真是卑鄙!”
花千骨怒道:“不许你辱没我师父!”
杀阡陌拉着她手:“小不点,我是姐姐啊,是你的亲人!”眼中竟微微湿了。
花千骨犹疑:“你认得我,和我师父?”
杀阡陌苦笑:“何止认识,我和他是几百年的老冤家了。”
花千骨脑中转了转,想起之前和那黑衣男子的对话,了然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七杀的头目!”又哼了一声道:“你们的人整日里祸害仙界弟子,都是坏蛋!”
杀阡陌皱眉:“白子画果然把你教成和他一样!小不点,你可知我为何叫人搜集女子仙气?白子画可跟你说过你这一世只有一魂一魄?”展开手掌一现,便出现一个浑圆润泽的白色丹丸,莹莹环绕着仙晕。
杀阡陌道:“小不点你看,这是姐姐给你炼的仙丹,你每服一次便可以补上一魂一魄,待我将你魂魄补齐,便可让你长生不死,不必苦苦修行了。”
花千骨愕然,见那美貌男子看自己的眼神极亲切真挚,竟不像在说谎。她低头片刻道:“我,我不记得见过你。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要你这丹药。你可知那些被你门下抓走的女弟子何其悲惨,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你这样来救。”
杀阡陌面色悲怆,握住手中丹丸道:“难道在小不点的眼中,姐姐终究还是一个大恶人吗?”片刻又抬头道:“那些女弟子,我只是让人抓来提取小半仙力而已,修炼几年自然恢复,况且和你比起来她们的性命在我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花千骨愤然:“你虽然下的是这样的命令,却不知传下去早走了样子,那些弟子被抓后仙力全失,再不能修仙。你虽然不是有心,结果却还是一样的。”
杀阡陌刚要辩白,却又被花千骨打断:“我师父说,众生皆平等,我的命并不比别人的命来的重要,你若真是我亲人,以后便不要为我再做这样的事了。”
杀阡陌并未再辩驳,沉思半晌道:“小不点既这样说,姐姐把人都叫回来便是了。”一边吩咐单春秋几句,那黑衣男子苦笑着摇摇头便走出房间。
杀阡陌温言道:“好妹妹,事情都过去了,你坐下,跟姐姐说说话吧。”
花千骨见她的沮丧样子,心里也有一丝不安,呐呐道:“我师父——”
杀阡陌笑道:“你放心,我担保我俩说不上几句话,白子画便来找你了。”
花千骨见她的绝美容颜带着淡淡忧伤,不知怎地竟有些想要为他抹去的冲动。心下诧异,人却随他到榻边坐在矮几旁。杀阡陌挥手去了鲜果酒水等物,二人一边慢慢喝酒一边说话,花千骨隐隐觉得这情景仿似也曾经历过,更加笃定自己与此人大有渊源。
白子画来的时候,一路竟无一人阻拦通报。于是白子画径直走进大殿时,便正看见杀阡陌和自己的徒弟并排而坐,花千骨一只右手握在杀阡陌手中,竟似毫无挣脱之意,反不知听他说了什么被逗得掩口而笑。
白子画一路奔来心上犹如浇了热油一般,此时见到徒弟安然无恙却并没不觉欢喜,一腔焦急瞬间转为滔天怒意。瞬间已到二人跟前,先一把将徒弟的手从杀阡陌那拉回来。
花千骨欢欣喊了一声“师父”,人已经扑上去揽住他脖颈。
身后的杀阡陌慢慢站起来,冷眼打量着怒意汹汹的白衣上仙,半天开口道:“白子画,好久不见,你竟然落魄成这样子。”
白子画并不理他,只将花千骨双臂拉下,冷冷道:“跟我回去。”
花千骨察言观色已知这次惹了大祸,不敢回嘴,乖乖跟在师父身后,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杀阡陌,大有不舍之意。
杀阡陌笑道:“你放心,我过几天就去看你。”
白子画一皱眉,将握住徒弟胳膊的手用力一扯,直拉的花千骨踉跄一步,不敢再停留,乖顺跟着白子画走出七杀殿。
白子画御剑而起,他刚刚耗了仙力解那连心蛊,又长途奔袭,心绪经历大起大落,如今只觉得胸口那处突突乱跳,又像给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花千骨自与师父相见便再未曾得一个笑脸一句回应,白子画也不似往日御剑总要时时照拂她安妥,心里已是十分委屈难过,只得勉力御剑跟在白子画身后,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是要回蜀山,而是直奔云山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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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客栈
花千骨御剑跟了半晌,体力渐渐不支,见白子画并没有停下之意,原来见到他时的热切之心也渐渐凉了下去。若是在往日,她大可撒两句娇或嚷累,白子画便会过来将她护在身前,而今白子画从未有过的冷漠却让她生出怯意,又忽然想起聂小雨的话来,心内道:师父果然是不要我了。再望一眼前面遥不可及的白色身影,一时只觉得胸口冰凉,也不想御剑时屏息敛气的要诀了,一时冷风灌入口中,花千骨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脚下一空,一头向下栽落。
花千骨毕竟已达知微,若要在空中定住片刻或是重回剑上并不是难事。只是她心中一时间万念俱灰,竟忽然生出恨意:我偏要摔下去,你不要我,就让我摔死好了,看你后不后悔。。。她终究是是少女心性,待到将要落地时确已怕了,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紧紧闭住双眼。却觉出落入一个清冷怀抱,带着她熟悉又眷恋的气息,她睁开眼,就看见白子画惊魂未定的面容,心中又喜又痛,不由哇的一声哭出来。
白子画抱着她落在地上,胳膊有些僵硬的环着她轻声道:“莫哭了,师父在。”
花千骨捶打他胸口哭道:“师父是坏人,小骨再不喜欢你了。”嘴里这样说,双臂却穿过白子画腋下抱住,将脸紧紧贴在他心口上。
白子画自然知道她被自己冷落才口不择言,却偏偏想起悯生剑穿心而过时她的那句誓言:“若再来一次,我再不要爱上你。”心头一拧,右臂便是钻心剧痛。他身体僵住,只紧紧咬住牙搂着花千骨。半晌疼痛过去才慢慢松开。花千骨面上眼泪未干,白子画伸手拭去她泪痕,有些疲惫道:“我们今天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回云山吧。”行了两步,却转回身轻轻拉起徒弟右手,花千骨便亦步亦趋跟着他往人烟繁茂之处行去。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二人寻了一会儿,便看见街角处一家颇为精致的客栈,廊下挂着一块匾,写着“惜花轩”三个字。白子画看了一眼,便走进大堂内。掌柜上前一边寒暄,此处离蜀山尚近,时常有仙界弟子往来,那掌柜也是见多识广之人,却未曾见过如此姿容绝世的男女,忍不住用眼偷偷打量二人形容。白子画见了方才想到自己心烦意乱之间竟忘记如常隐去二人容貌,又见旁边有人目不转睛盯着花千骨看,心中不悦,沉声道:“要两间上房。”
掌柜被这白衣男子的气势吓得也不敢如常那样大声招呼,只谨小慎微的应了,将房牌双手恭敬托起递与白子画,不敢再抬头看远去的二人。
白子画进入房内,见房间尚算洁净,转身对花千骨道:“小骨先休息,为师就在隔壁。”花千骨心下难舍,却不敢强留,只能看着白衣师父推门而出。自己颓然在床边坐下,犹是闷闷的,不知如何能解了白子画心结,唤回她温柔体贴的师父来。
白子画进了隔壁房间,想着小骨尚未用晚饭,又叫来小二吩咐做了几道精致小菜送去花千骨房内。方在床榻上盘膝而坐。他内力浑厚本无大碍,只是心内焦躁的很,今天一下出现许多他无法把控的状况,守了她这些年,以为已经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却不想自己只是离开几天便出现如此状况。现在他已对小徒弟已完全没了把握,她竟根本不听自己的话随随便便离开蜀山;她竟一下便信了杀阡陌,与他那样亲昵。他眼前出现她对着杀阡陌笑的样子,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说过的话那样笑过。只不过三两天,他之前多年的教养、宠爱竟似付之东流,都抵不过一个七杀魔君的几句甜言蜜语。白子画心中又翻涌出怒意,恨不能马上当面去质问指责,却又想起御剑时狠心不理她,几乎铸成大错,生怕自己此刻心绪不稳,会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来,又伤了她。
白子画异常纠结,坐卧不安,想要主动跟徒弟求和却终是不知如何开口,一直踯躅到天半黑了,方长叹了口气,踱到隔壁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无灯,花千骨半倚在床上,见他进来,也不下床,只坐直了身子低低叫了声师父。
白子画走到她面前坐下,花千骨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脚,更显得小小的一个人。白子画心中一痛,勉强镇定道:“你今天,为何不听我的话自己跑下山去?”
花千骨见他果然是来问罪的,更有些怯怯的,便不敢说是下山找他去,只低头不语,手里揉搓着一截腰带。
白子画又问道:“那杀阡陌跟你说了些什么?”
花千骨抬头看看他,见他脸色并未有所缓和,含糊道:“没,没说什么。”
白子画心头一下涌出苦涩,偏过眼睛不看她,闷闷道:“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的吗?”他眼睛刚好落在她右手上,心中一时烦闷无比,一偏头,面上已带了怒色。
花千骨更加惶然,结巴道:“没,没有,我不认得他。”
白子画冷笑道:“不认得就那么亲近了?我教你有大爱你是这样解的吗?”
花千骨眼中落下泪来,边哭边辩解道:“我,我并未与他亲近,只是看他待我挺好的,我便坐着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白子画一见那眼泪心已软了下去,不知如何收场,只笨拙的去给她擦泪水,花千骨却哭得越发厉害,泪珠子扑簌簌掉下来,一边抽泣凝噎道:“师父不要这么凶,小骨害怕。师父是不要我了吗?”
白子画已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在她耳边反反复复道:“是师父错了,小骨别哭了,是师父错了。”
花千骨却不依不饶,那眼泪只是掉个不停,白子画心如刀绞,又毫无办法,只想让她别再哭了,一低头将她双唇堵住。
花千骨正哭得凝噎,忽然被白子画吻住,呼吸困难,便忍不住推拒,却给白子画一双胳臂紧紧箍住,挣脱不得,只得将头向后躲去。白子画一贴住她双唇,如沙漠中行走的人饮到甘泉一般,再难离开,偏她还要躲闪,便顺势欺身而上将她困在自己臂弯和胸口之间,见那近在眼前的小脸面色如桃,大眼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白子画心中爱意再难忍耐,俯身含住少女娇艳的唇。
花千骨犹睁着眼,见师父长睫紧阖,面如白玉,心中慢慢涌出欢喜,渐渐闭了眼睛,任他辗转亲吻。白子画却忽然在她下唇上轻咬一口,花千骨牙关一松,白子画已将舌探入。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绝情殿上剧毒入骨,他着魔一般舔舐吸吮那沾满血色的双唇,当时并非全然没有意识,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七杀殿狂怒一吻,他带着无边恨意,恨她,恨竹染,更恨的是自己,终究逃不过情结,终究败给命运。两次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羞愧和酸楚,他从未体会过亲吻一个心爱女子的甜蜜。如今第一次知道,这滋味竟是如此醉人,辗转吮吸间,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似正在慢慢愈合。
二人缠绵多时,白子画恋恋不舍离开她双唇,拇指犹在她鬓边摩挲,声音黯哑道:“小骨是我心头至宝,师父怎么会不要呢。”
这一吻已让花千骨浑身酥软,倚在白子画胸口微微喘气,白子画伸手抬起她下颚,花千骨满面潮红,软糯叫了声“师父”,便又欲躲开他目光,白子画却捏住她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此刻他从未如此明白确定自己的心意,确定自己所想所盼的是什么,目光缱绻清澈看着怀中女子,声音低沉醇厚:“小骨,我喜欢你,不是师父对徒弟那样的喜欢,你知道吗?”
花千骨心中温暖,红着脸点头道:“我知道。是喜欢娘子那样。”
白子画几乎惊跳起来,勉强镇定,磕绊道:“你是——是谁告诉你这样的话?”
花千骨认真看他:“是聂小雨同我说的,若有男子与女子同睡,不是当她孩子就是娘子。”见白子画惊愕不能作答,犹疑道:“师父,难道还是将我当孩子吗?”
白子画踯躅片刻:“自然不是,师父一直盼着你长大。”
花千骨心想那师父便是当自己是娘子了,也不好意思迫他马上就直白说出那样的话。心内终于安定。又与白子画说了几句话,便涌出困意来。如今师徒心结已解,她自然又要缠着白子画同睡。白子画虽觉不妥,到底是刚刚两情相悦之时,实在舍不得抽身就走,便合衣躺下将花千骨偎在身边,轻轻拍着,想着等她睡熟了再离开。不想白日里耗了仙力,更有温香软玉在怀,心里悬着多年的事终于安定,竟不知何时也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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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蓬莱
蓬莱被称为人间仙境,虽距离蓬莱岛修真门派尚有有段距离,也偶有修仙者往来其间。时值人间五月,杨柳垂青,百花吐蕊,灌木滴翠,暖风拂过人脸轻轻的,柔柔的,直教人醉在那如画春景之中。
邻水一处茶楼之上,靠窗坐着两人。男子雪白长衫,髻上束着银白发冠,衬得墨发玉面。他容貌虽不出众,周身却散发着让人难以接近的清冷气息;旁边少女一身淡绿衣裙,头上简单输了两个髻,面容平常,一双眼却分外清澈明亮,顾盼有神,正是敛去容貌的白子画与花千骨。师徒二人离开蜀山并不急着回云山,只一路向北游历。二人心意初明,恋人未满,自然有种种说不出的温馨甜蜜。白子画想着这些年对她太过束缚,心有歉意,便带她去看勾栏瓦舍、人世百态,花千骨自然欢喜,常常在某处流连忘返,如此走了一个多月,便到了蓬莱。
花千骨果然又不肯走了,正央着白子画多留几日。白子画刚欲开口,忽然神情一滞,眼睛仿佛不经意瞥向楼梯,花千骨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宝蓝衣衫的青年男子走上来,在离二人颇远的角落里坐下,对小二低低吩咐一句,就低眉垂目的坐在那里。
那男子面容十分俊朗,剑眉朗目,腰间悬着的竟隐隐是一枚黑色羽毛。
白子画只一瞥便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抬手倒了一杯白菊茶,推到花千骨面前。
花千骨这些时日也渐渐通晓些事故,在外人面前谨慎得多,便不再言语,只淡淡看着窗外景致。
又过了片刻,随着一阵脚步,一个灰衣老者走上楼梯,径直走到那青年男子面前,弯下腰在那人耳边低声说话。
花千骨好奇心切,便偷偷将神识探过去,听见那老者说:“回禀掌门,我已找到那**的栖息之所,就在向东二十里雍丘旁的林子内。原来它每次吞噬生魂后便要睡上几日,我一直跟到那林子里,见它藏身在一个山洞之中。”
那男子点点头,回道:“即然这样便让弟子们今夜动手,绞杀那**为无辜的逝者复仇。”
二人又坐了一刻钟,说的都是些门派事务,饮完了茶,便一同起身匆匆离去。
花千骨待他们走没影了立时兴奋道:“师父可听见了?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怪物。”
白子画抿了一口茶,淡然开口:“既然吞噬生魂,应该是妖界逃出来的噬魂兽之类的,并无甚大本事。”
花千骨笑道:“师父当然觉得它没什么了不起,那些门人却未必斗的过,不如我们——”
白子画瞥了她一眼:“小骨是想去看热闹吧。”
花千骨嘟嘴:“我只是担心那些人法力低微而已。”
白子画凑到花千骨面前,轻笑道:“小骨可知刚刚那灰衣老者是谁?那人是蓬莱三代长老,莫说一个小小的噬魂兽,就是上古神兽饕餮也未必在他那占到便宜。”
花千骨“哦”了一声,闷闷的不再说话。看窗外的神情也无甚聊赖。
白子画看了她一会儿道:“许是师父想得简单了,是只厉害的噬魂兽,我们夜间去看看吧,也许能帮上忙。”
花千骨雀跃道:“师父说的有道理!”
白子画只是摇头苦笑。
是夜,白子画将自己和花千骨隐了身形,悄悄来至雍丘近旁。远远已听见声音,似有野兽低吼。白子画微微一惊,不想蓬莱诸人来得这样早,与花千骨对视一眼,同时飞身入林。
十几个黑衣弟子躺倒在地,只有那个灰衣老者仍勉力站着,对面是一个浑身笼在妖异红光中的巨型噬魂兽,白子画皱眉,迅速在花千骨身上下了一道结界,飞身而起,一道银光闪过,横霜已出。
那噬魂兽已发了野性,昂首嘶吼,奔白子画冲去,却未曾近得白子画身便被横霜斜斜劈过,僵了一瞬,才有一道细细红痕由额角至下颚慢慢现出,片刻整颗硕大头颅竟由中间裂开,身体轰然堆在地上。
白子画回过头时,那灰衣老者不知何时也已失去知觉。
白子画看了那噬魂兽片刻,似有什么疑惑未解,却还是吩咐花千骨一起施法将地上众弟子并那灰衣老者抬上云头运回蓬莱。
蓬莱掌门正是那日在茶楼的蓝衣男子,名唤倪连海,白子画将昏迷的蓬莱弟子送回时,他正准备带人去雍丘去支援。忽然见两个凡人模样青年男女将弟子送回,也顾不得诧异询问,忙吩咐人将受伤众人安置在仙气充沛的龙华洞之内。
安顿完毕,才过来与白子画行礼道谢。白子画轻轻摆了摆手,便欲转身离开。
倪连海忙道:“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白子画淡淡道:“你我难再相见,何必记得姓名。”
倪连海忙道:“晚辈还有事相求。”面上露出赧色,为难道:“那些弟子魂魄受伤,蓬莱并无通晓补魂术之人,不知前辈——”
白子画思虑片刻,微微点点头。
倪连海大喜:“既然如此,请两位前辈先到后殿休息一晚,明早再施法救人。”
白子画本来不愿耽搁,却见花千骨已面露倦色,只好应允,倪连海便命弟子带二人到客房休息。
花千骨走到门前,忽然生出怯意,偷望了一眼白子画,知道今夜绝无可能与师父同塌而眠,不情不愿的进了门。白子画也自到房中休息。
这一夜,白子画不知为何噩梦连连。他梦中也知是梦,却怎么都难醒来,终于惊醒之时,却是有人大力敲门,一边喊道:“前辈!前辈!”
白子画正在梦中见到花千骨浑身是血,惊醒后翻身而起,奔到门外,却是倪连海面色苍白道:“请前辈快随我到龙华洞中,昨日的那些弟子,不知怎的竟全都气绝了!”
白子画匆忙随他而去,路上细问时那倪连海竟然急道话都说不清楚,只催他速速前往。
白子画心里始终纳罕,到了那洞内,见那些弟子有的席地而坐,有的仰卧着,一动不动。忙过去蹲下查看。却发现这些弟子面色乌青,气息全无,竟仿佛都是中毒而亡。
白子画回头看时,倪连海已退到洞外,站在那里,冷冷看着他。
白子画慢慢起身,面容平静道:“你觉得这阵能困得住我?”
倪连海冷笑:“天上地下谁能困得住你白子画?只是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那小徒弟就没命了。”抬手指了指,白子画便看见两个蓬莱弟子将花千骨架过来,花千骨已恢复了容貌,全身僵硬,见到白子画露出欣喜神色,却无法开口。白子画便知她被施了定身法。只是他之前在她身上已经布了极强大的结界,不知是谁法力如此强大竟能破解。
倪连海看了看花千骨,露出嘲笑之色,大声道:“白子画,你还真是痴情得很,死了一个妖神花千骨,又不知哪里寻了一个长得相似的来代替,你难道不知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说完手中现出一枚黑色无光的匕首,电光火石间插入花千骨胸口。白子画大惊之下全力去破那阵,倪连海抬手阻拦道:“你若再敢妄动她就真的没命了。你既试过这阵,就该知道解开总要一时半刻,你出来时这宝贝徒弟早死透了!”
白子画去看花千骨,见那匕首浅浅插在胸口,她浅色衣襟上渗出些许鲜血,应是无碍性命。又听见倪连海方才的话,似乎并不知道花千骨转世复生之事,心中方略略放松。沉声道:“你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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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09 07:37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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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兰在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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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连海道:“我想你死。”
白子画语气平平:“你要杀我?可是为了蓬莱前掌门霓漫天?”
倪连海大笑几声:“霓漫天又不是你杀的。我蓬莱向来是恩怨分明,你长留上仙二百年前杀我长老弟子十六人,难道不记得了?”
白子画一怔,他几乎堕仙那次神智不清,究竟杀了多少人,杀了谁自己也不知道。如今面对倪连海质问竟不能回答。
倪连海悲愤道:“可笑你妄称守护六界,心怀天下,原来竟都不记得杀过谁!你可知杀的人里一个叫胡爱桑的女弟子,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自己失了爱人,凭什么要别人遭受一样的痛楚?”
白子画露出愧疚之色,沉声道:“我那时迷了心智,的确不知杀了谁。若你夫妻因我阴阳相隔,确是我的错。如今你想如何报仇,直说便是。只是你大可不必设这样的局,枉送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倪连海冷笑道:“我若不做得像些,难道你会甘愿以死谢罪吗?为了给小桑报仇,我早将那些所谓道义忘了,如今你也不必拖延,在我面前自裁便是。”
白子画心里一转念,已明白倪连海并不相信自己真的不伤不灭,却知道这是救下花千骨的良机,当即点头同意,缓缓拔出横霜剑。
花千骨虽不能动,却哀求望着他,目眦欲裂,蓄满泪水。
倪连海双眼几乎贪婪地紧紧盯着白子画的剑,目光充满兴奋和快意。
白子画横霜在手,缓缓道:“这一剑算我还你妻子一命。”反手一抛,横霜在空中掉了个头,瞬间将自己一剑穿胸。
鲜血在片刻之后方才涌出,白子画单膝跪地,左手撑住身体,右手勉强拔出横霜,白衣已血红一片。倪连海走近几步,嘴边绽出狰狞的笑意,沙哑道:“白子画,这将死的滋味如何,如今你也尝尝。”
白子画抬起头,看他的目光竟似悲悯,倪连海心中惊讶,却见白子画胸前伤口已不再有血流出。他方欲呼喊,只觉一阵强大仙气扑面而出,电光火石间白子画人已飞出洞外,单臂一揽生生从两个弟子手中夺下花千骨,安然立在结界之外。
倪连海众人尚在怔怔望着二人,白子画已解了花千骨定身术,低声安抚。
倪连海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结巴道:“你,你竟然真的不伤不灭——”
白子画转头看了他一眼,倪连海瞬间觉得像给寒冰冻住一般。不由退了一步。
白子画不再说话,携了花千骨,御风而去,只留下蓬莱众人还愣愣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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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长留
绝情殿前桃花灼灼,倚树而坐的仍是那个白衣少女,彷如昨日。
只是少女脸上,却不见了从前一样的灿烂笑容。
花千骨并不喜欢这里。
自来了长留,总有这样那样的人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来看她,那些人有的热情,有的严肃,有的凶恶,有的好奇。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像一只摆在那里给人看的什么稀罕物件儿,不知所措。师父说这是他从前的家,可他总有各种缘由离开,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固然温柔细致,不在的时候却很多,又找了别的人来陪她。她不敢跟他说,她心里想要的,不过只有他一个罢了。
而在长留呆的越久,她心头一直藏着的那个忧虑仿佛越清晰的浮出来,贴近真相,令她心惊。
白子画回来时,便看见花千骨郁郁坐在树下。走到近前将她拉起,轻轻摘去落在她发上的粉色花瓣,柔声道:“小骨怎么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花千骨似有旁骛,并未做声。
白子画弯一弯嘴角,拇指在她脸颊轻抚道:“怎么,可是怪我回来晚了?”
花千骨看向他,探究的目光令白子画心中生疑。
花千骨道:“师父,我有话问你。”
白子画有些悬心,却仍拉着她走进书房内,拿起茶海上的银壶,慢慢填了碧绿的牙尖进去。
花千骨望住他问道:“师父之前可是也有一个徒弟,名叫花千骨的?”
白子画执壶的右手微微一抖,转头看她。
花千骨继续道:“我这些日子听见多次有人提到花千骨,说的却不是我。那花千骨是你之前的徒弟,后来变成妖神死了。后来师父又收养了我,将我叫做花千骨。这些可是真的?”
白子画垂下眼睛,半晌道:“是真的。”
花千骨心已经沉下去,却仍豁出去问道:“师父为何杀了蓬莱那些弟子?师父那时还杀了别的人吗?”
白子画仍未看她,将手中银壶放下,面上已露出痛色:“我那时因小骨死了,失了神智,伤了不少性命。”
花千骨从怀中取出一张画纸,正是从前她偷偷画的师父,昨日被她翻出。那一张张画纸载着的满满爱意,任谁看了都一目了然。她前思后想便已明了,白子画与那花千骨有情,痛失所爱之后才收养了容貌相似的自己。此时她心内已十分哀伤,强忍着泪道:“师父说喜欢我,其实是把我当做从前的小骨吧。”
白子画将她拉入怀里温言道:“我从未将小骨当做别人。别乱想。”
花千骨环住他腰道:“师父,我想回云山去。”
白子画道:“师父答应你,下月断续草一结果,我们就回去,再不回来了。”
花千骨心中安慰,摸摸自己胸口道:“可是我伤口早就好了,一点也不疼,为什么一定要服那断续草?”
白子画道:“戚长老说那乌金匕首伤人脏器,即便表面看不出也会留下内伤,唯有断续草果实可解。戚长老是这天下医术最高之人,你要相信他。”
花千骨点点头。犹疑片刻,怯怯问道:“师父之前那个徒弟,是怎么死的?”
白子画心中大恸,抱着花千骨的双臂下意识收紧,声音微微颤抖:“从前的事,小骨不用知道。”
花千骨觉出白子画异常,知道碰到师父心头痛处,心疼他如此,便决心不再提起。
如此二人又在绝情殿住了半月,花千骨熟悉周围环境,又渐渐与幽若等人熟识,也不那么想着回云山了。
这天,花千骨正与幽若在院内舞剑,却见一个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御风而来,双脚落在二人面前。那人身材颀长,面色微黑,唇上蓄着黑须,一眼望去便不是善与之人。花千骨犹在打量他,幽若已经如猫见老鼠一般,贴在花千骨身边,讪讪叫道:“世、世尊。”
那人似有怒气,挥一挥手道:“幽若先回去,我与你师父有话说。”
花千骨尚在猜测“你师父”是哪位,幽若已磨磨蹭蹭蹩走,回头频频望向花千骨,终究咬了咬牙,飞身离开绝情殿。
世尊摩严向前逼近两步,死死盯着眼前少女。花千骨给他看得莫名,舌头打结道:“我,我师父不在家。”
摩严听了这话怒意更盛,吼道:“花千骨,你和子画在这绝情殿里如何乱来我可以不管,我却决不能看你毁了他一世清白,你更别妄想明目张胆的与他结为夫妇!”
花千骨那些隐秘的心事从未与人提起过,她被白子画细心呵护,何曾被人如此粗暴不堪的羞辱对待?一时已不知如何回答,磕磕绊绊道:“我,我如何毁了他清白?我,我并未想和师父结为,结为夫妇。”说到此处面上已绯红。
摩严见她懵懂样子反而更多恨意,指着她脸道:“你毁他毁得还少吗?子画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因为你沦落到要被世人指着脊背嘲笑鄙视,你,你们真的不拿师徒乱伦当一回事吗?”
花千骨支吾难言,只觉得百口莫辩,她自得白子画表白一直满心欢喜,现在听了摩严训斥,似乎师徒相恋竟是天理难容之事,又回想起聂小雨和倪连海说的话,不得不更加笃定此事。摩严见她惊恐的样子,知道多说无益,一摔袖子转身而去。花千骨却站在那里入定了一般,脑中反反复复响着摩严、聂小雨、倪连海的话,又想起这些天来绝情殿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原来竟不是好奇或冷漠,而是鄙夷和不屑。就连初到绝情殿戚长老来给她疗伤时,那老者对她也是冷冷淡淡的,让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这个初次相见的人。现在想想,已是全明白了。
白子画自为花千骨疗伤回到长留以来,不知为何总有长老找他商讨事务。他不止一次表明自己已非长留掌门,不再参与长留诸事,怎奈长留众长老多是白子画长辈,只说并非要他重掌长留,只是幽若年轻不谙事,群龙无首,趁他住在绝情殿这段时间帮着处理一些积压事务。
白子画正在大殿与笙萧默议事,忽然感知到绝情殿结界波动,心下大骇,顾不得许多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原来白子画怕花千骨在绝情殿无聊,会重演逃下蜀山一幕,便在她身上下了咒,令自己在她触碰结界时有所感应。白子画刚出大殿,便迎面遇到奔来的幽若,上气不接下气道:“尊上快回绝情殿,世尊跑去找我师父啦!”
白子画皱眉,飞身上了绝情殿,正看见花千骨将手上的鲜血抹在结界边缘。
白子画心头瞬间涌出悲哀的恼怒,钳子一般抓住花千骨举起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回来,怒道:“你又要去哪里!”
花千骨扑进白子画怀内,呜咽道:“师父,我们,我们回云山吧,现在就走。”
白子画抱住她,心中渐渐清明,沉声道:“你师伯跟你说什么了?”
花千骨摇头道:“不,不是师伯。是我明白了,我们在一起是——”她说不出“乱伦”二字来,半晌嗫嚅道:“是不妥当的。”又抬头急急道:“但是我们回云山就没有人管的着了。”
白子画紧紧抱着花千骨,胸口激烈起伏,心中思虑片刻,冷笑道:“回去是要回去,却不是现在。”将花千骨脸上泪水轻轻拭净,抵住她额头轻声道:“小骨,我们成亲吧。”
花千骨抬起头看他,满眼惊愕,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白子画说了什么,脸上透出绯红来。
白子画心中酸楚而甜蜜,声音沙哑道:“小骨可愿意嫁给我?”
花千骨面色更艳,几不可见摇摇头,却又贴在白子画胸口道:“不成亲,也没关系。小骨愿意永远这样陪着师父。”
白子画心中泛起苦涩,轻轻摩挲她脸颊道:“小骨难道不想堂堂正正和我在一起吗?”
花千骨犹疑道:“世尊——师伯说,你若和我成亲,会,会毁了清白。”
白子画一晒不屑道:“清白不清白自己心里清楚就够了,旁人说什么师父丝毫不在意。”
花千骨道:“可是,我们若成亲终是有悖法理,会被天下人非议。”
白子画见她百般推诿,知道她几番听见别人议论,已生了犹疑恐惧之意,必先解了她心结这亲才成得。引她坐在竹椅之上,不紧不慢开口道:
“我从前在凡间历练时遇见一个年轻人,他妻子夜里得了急病,需要几味药材解救。可是他找遍街上所有药铺,却没有一家开门的。”
花千骨虽不知他为何忽然说起不相干之事,却认真听着。
白子画道:“那男子深知若再取不到药他妻子便活不过当晚,只得砸开药铺的门,自行取了药回去救他妻子。”停了片刻道:“小骨认为他做得对是不对呢?”
花千骨沉吟片刻道:“他私自取药自然不对,为了救人情急之下也有情可原。”
白子画道:“小骨说对了一半,那青年做得没有不对。所谓律法伦理,不过是约束人的行为不要做出危害他人之事,若那青年救了他妻子再赔偿药铺的损失,便无人会因他的行为受损。相反,若他固守道德法令,眼睁睁看自己妻子丧命,却才是真正的伤天害理。所谓法理当以遵从人天性为本。为人在世,当先听从自己的心,委曲求全、逆人性而固守成规,并非真正的大道。凡间有位圣人说的‘从心所欲不逾矩’,便是这个道理。是非对错未必亘古不变,小骨不必因为别人说你错便认定是错,你我之事即便不容于世俗伦理,我们却只需听从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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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年纪尚浅,并未全懂白子画所言,但隐隐觉得师父所言别出心裁,与旁人大不相同。口中喃喃:“听从自己的心——”忽然仿佛下了决定,目光灼灼看着白子画道:“我喜欢师父,愿意,愿意与师父——成亲。”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说完面颊已烧的滚烫。
白子画心中热意激荡,眼中竟微微有些刺痛,在她额头深深一吻,低声道:“好,我们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在这里成亲。”
花千骨微微惊愕:“在这?绝情殿吗?”
白子画点头:“对,就在绝情殿。”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白子画面容清冷,面前跪着六人。长留有山、水、人、军、木、骑、钱七位长老,如今除了人长老桃翁,其余六长老竟然齐齐都在,双方你来我往已僵持了一个时辰。
沉默片刻,白子画淡淡开口道:“我并非是来与诸位商议,而是将各位长老当做长辈,告知我与小骨的婚事。无论是否有人祝福,我们成亲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军长老胡须轻抖,目呲欲裂道:“我等已默许了花千骨身份,尊上何必一定要昭告天下与她成亲?难道为了一己儿女私情,尊上竟连守护天下的重任也不顾了吗?”
白子画坦然道:“我要与花千骨成亲只需征得她本人同意,不需得到其他任何人应允。至于天下,是子画从前轻狂,妄图以一人之力守护这天下万物,却不知人心乃是最不牢靠之事,若天下安危系于一身,一旦人心生变,天下岂不如巍峨累卵?我自问并非完人,但求问心无愧,从心所欲,如今最想要守护的,只有花千骨一人。若此情不容于长留门规,我们可以离开长留,若不容于天下,也可以隐遁于世外。我已告知师兄师弟,三天之后便在绝情殿与她完婚,诸位不必再说。”
六长老并未有人再开口,却仍如六个木雕石像一般跪在那里。白子画抬脚便要离开,一直未曾做声的木长老戚永术开口道:“尊上既然如此坚定,我等自然无话可说。只是婚期却需推迟两日,三天之后,断续草结果,等到花千骨服了,脏器内伤痊愈,再完婚也不迟。”见白子画犹疑,淡淡笑道:“只是晚两天而已,难道尊上也不能等吗?”白子画面上微囧,拱手道:“多谢戚长老提醒,子画应允便是。”转身飘然离了大殿。
天色微亮,绝情殿晨风习习,桃树夭夭。
花千骨侧卧在榻上,双目紧闭,面色痛苦,额头蒙了密密一层细汗,辗转几次,忽然一声痛叫,从梦中惊醒,忽地从榻上坐起,满目惊惶。白子画瞬间已出现在她榻前,扶住她肩膀唤道:“小骨!小骨可是做了噩梦?”
花千骨见了他反而更加惶恐,向后退开,张口结舌,不能言语。
白子画皱眉道:“小骨怎么了?是师父啊。”
花千骨盯着他看了片刻,似在仔细辨认他的模样,半晌长长吐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
白子画试探着将她纳入怀中,温言道:“小骨梦见什么?”
花千骨低头摸了摸自己胸口,闷闷道:“我不想说。”
白子画将她鬓角碎发拢到耳后,柔声道:“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便拉花千骨起床去看舞青萝和幽若昨晚送来的喜服。
花千骨第一次见到如此艳丽的服饰,将手轻轻放在那衣襟上的合欢花上摩挲,赞叹道:“师父,真好看!”
白子画轻笑道:“是师父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花千骨甚少听他说笑,心想大概是二人明天就要成亲他才如此随性,心里十分高兴。又缠着白子画说了一会儿话,一同准备了早饭,坐在方桌前慢慢的吃。白子画向来少食,喝了几口汤羹便只看着她吃,偶尔伸手用帕子抹了她嘴边的汁水。
花千骨偶然抬头不期然遇见他含笑的眼睛,那样柔情望着她,心中温暖甜蜜,放下筷子,思量片刻道:“师父,我今早,梦见你拿一把剑插进我胸口里。”一边用手在心口比一比,仿若毫不在意道:“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疼呢,你说奇不奇怪!”
白子画心中一震,笑容僵住,面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勉强弯一弯嘴角道:“小骨不要、不要胡思乱想,师父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笑容却再难以维持。
花千骨见他如此异样不禁自责,故作轻松道:“师父不必担忧,我这会儿不疼了,许是昨日吃了那断续草的缘故,夜间睡得不大安宁而已。”
白子画眉心跳了两条,面色忽然凝重,伸手在花千骨腕上诊了片刻,并未有何异样,心中疑虑更深。花千骨见他如此,十分后悔将那梦境讲出来。用了几百种办法引他开心,白子画神情才渐渐回转过来。拉过她手道:“小骨,明日便要成亲了,今日师父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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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莲
斜阳西下,余晖残留着温暖。
花千骨踏入花莲村那一刻,忽然想逃走。
这里一草一木仿似都在梦中出现过,直到那座小小的山间木屋映入眼帘,她终于有了答案——虽然她确定这一生从未来过此处,但这一定是她曾生活过的地方。那矮矮的篱笆,清灰的窗棱,她都如此熟悉。她怔怔望着白子画,期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白子画却将她带到屋后一片空地,那里孤零零矗立着一座坟茔,那坟茔虽不大却十分整洁,显然有人打理。墓前石碑上刻着“花远山之墓”五个魏碑红字。白子画将她轻轻推到墓前道:“小骨,给你爹磕个头吧。”
花千骨惊疑看他片刻,却仍依言双膝跪下,思量片刻道:“爹,我这一世虽未见过你,却也该来尽一尽孝道,我来与你说,我明日——便要成亲了,女儿找到了托付终身的人,爹你地下有知,可以安心了。”说罢规规矩矩叩了三个头,起身走到白子画面前,看着他道:“师父是不是有话告诉我?”
白子画点点头,径自拉起花千骨右手走到屋前,推门而入。
屋内并无人居住痕迹,却颇为洁净,白子画引她坐在榻上,柔声道:“小骨想知道什么?”
花千骨道:“我住在这里,是什么时候?为何我不记得?”
白子画道:“这是你上一世的家,你与你父亲住在这里,后来你父亲过世,你到长留学艺,成了我的徒弟。”
花千骨却并未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了然道:“所以师父口中说的从前的徒弟,就是我吗?”
白子画点头,“小骨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花千骨道:“长留很多人,好像之前都认得我的样子,师伯还说我是幽若的师父——”
白子画道:“师父之前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因此困扰。如今既然你知道了,师父也不会刻意隐瞒。你上一世为了救我误成妖神,师父做错许多事,一直耿耿于怀。所幸你能转世,让师父有改过的机会。师父希望你能抛开前尘往事,不要因此徒增烦恼。”
白子画说这些话时字斟句酌,花千骨听得却并不十分仔细,草草应道:“师父放心,小骨不多想。”却将心里唯一关心的一件事拿出来问道:“只是不知我前世是怎么死的?可是做了太多恶事的缘故?”她这话问的轻松,白子画却如被人在心上剜了一刀,面色灰白,嘴唇微微发抖,半晌才艰难开口道:“你当初——是师父,师父——”
花千骨何曾见过他如此模样,心头大骇,忽然将手掩住他口阻止道:“师父不要说了,小骨不想知道。”见白子画面色仍然痛楚,花千骨心中已钝钝的疼,她舍不得这个男人如此,扑入他怀中抢白道:“我不想知道了,从前既是不好的记忆,又何必非要知道呢?”伸手覆上他冰冷面颊道:“师父也忘了吧。师父只需知道小骨如今活得好好的,我们——我们明天就成亲了。”
白子画如得大赦,胸中热意翻涌,双臂紧紧将花千骨扣在怀中,嘶哑道:“小骨不要离开师父。”
花千骨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不知如何宽慰他才好,双手环住他脖颈向下轻轻一拉,双唇贴在白子画脸上。尚未来得及离开,已蓦地被白子画攫住。
他几乎凶狠的啃咬吸吮着她的唇舌,花千骨节节败退,转眼已被男子修长的身躯压在榻上,他的手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彰显着对她的需求和渴望。
花千骨惊慌无措,她身上虽是爱慕之人,却从未被如此对待,舌头被他吮得疼痛不适,情急之下将手抵在男人胸口呜咽两声。
白子画放开她唇舌,却流连向下去啮咬她耳畔脖颈,双手下意识在她柔软的身体上揉捏摩挲。花千骨浑身酥痒,却又一处更加不适,用力推他胸口,轻喊道:“师父,疼!”
白子画终于找回一丝清明,从她胸前抬起头,眼中黝黑一片,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花千骨又羞又恼,含糊道:“师父你下面——硌得我好疼!”
白子画方才觉到自己已经剑拔弩张,几乎要隔着衣物强入,又见花千骨不悦的神情,心中从未有过如此羞愧窘迫,偏他身体并不听从头脑,仍未有所缓解,只得慢慢挪到床边侧卧,勉力压着呼吸道:“对不起,师父——不是故意的。”
花千骨未通人事,只当他心中极爱自己才如此,又有些觉得歉疚,将身体凑过去道:“师父抱。”一边就要如常钻入他臂弯之中。
白子画慌忙伸手将她抵住,有些慌乱道:“这榻太窄,睡不下两人,明日还有要事,小骨要好好休息。”说到此处竟有纷纷绮思遐想入脑,更加气息不稳,翻身下床走出房门。
山腰的林间,汪着一处碧绿泉水。掩映在微弱星光下。
白子画几乎一夜都在冷泉之中度过。天边微明的时候,他才回到木屋前,微微转念,在院中采了一把正盛的桃花,便往厨房寻去。
天色大白,白子画推开花千骨房门,手里端了一碗乳白的桃花羹。
花千骨却不在房内。白子画疑惑,将碗放在案上,又出了门,在院子前后寻她。
却没有花千骨的踪迹,他寻过最后一处时,心中的惶恐已经无法描述。
白子画惶然无措站在原地,忽然心中念头闪过,飞身奔回花千骨房内,她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只碧色的钗,并一只五色的宫玲。那钗是前日白子画送她的,翡翠雕成的一枝并蒂莲,她见了十分喜欢,便一直戴在发髻间。那宫玲自她转世便戴在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白子画慢慢拾起两样东西握在手掌,他的心已和案上那碗桃花羹一样冰凉了。
第十章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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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原点
白子画并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花千骨,他未到云山山顶已远远感知到她气息,几个瞬移奔到门边,就见她在卧房一侧背对着他整理橱内衣物,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
她似乎一夜间就长大了。看他的样子眉目清冷,面容平定。
白子画离她尚远便站下了,定定看了她片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温和道:“小骨怎么自己回来了,师父到处找你。”
花千骨偏过目光淡淡道:“你还是找来了。”
白子画微微咬了咬牙,走近一步柔声道:“小骨,师父早上给你做了桃花羹,你要不要尝尝?”伸手去扶她肩膀。
花千骨向后退了半步,白子画的手僵住片刻,终是收回。
白子画长睫微垂,低低道:“小骨,你从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花千骨目中露出一丝颓败神色,苦涩道:“我既然想起往事,这一世的种种不过是一场白日梦而已。”看向白子画的目光如无波死水,继续道:“你从前教我摒弃私欲,如今又教我从心所欲,我实在不知哪个才是你真正所想。白子画,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执念罢了,昔日是我的执念,今日是你的执念,我们其实也没有谁欠了谁,就当过去的都不曾有过,就此放下吧。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于情爱之事已再无牵挂,你本是心有大爱之人,何必为我下这一遭凡尘?若千百年后回想,也大概只当是一场笑话罢了。”
花千骨这一番话说得平铺直叙,竟似大彻大悟了一般,白子画先时还欲分辨,听到后来已是说不出话来。
他一生清高自持,向来只有他对别人疏通教导,何曾被人如此说教?何况那人还是自己两生两世的徒弟?看她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白子画只觉得自己在她眼前竟似透明的一般,担心失去她的惶恐卑微,爱而不能得的隐秘辛酸都毫无遮挡呈在她面前,无处可遁。脑中忽又想起昨夜花莲老屋中的缱绻缠绵,如何能想到此刻那人竟如此冷淡疏远,心头羞愤、悲哀、尴尬、恼怒糅杂一处,白子画面色如雪,右手紧握藏在袖内,清冷一笑,淡淡道:“你既想得这样明白,现在打算怎样?又要去哪里?”
花千骨看他片刻,目中闪过一丝凄凉,扭头去看远处的桃树:“我还没有想好,大概,是要去蜀山吧。”
白子画咬牙道:“那我呢?你预备将我如何?”
花千骨微微惊讶道:“你——你自然是回绝情殿,天下还需要你守护。”
白子画听了她这没心没肺的话胸中几乎憋闷得透不过气,冷笑道:“你倒是安排的合理,只是为何却不去找那东方彧卿?你该不是那样不念旧情的人。”
花千骨什么样绝情绝义的话没从白子画口中听过?只是未想到这一世温柔体贴的他转眼便仍可以说出冷口冷心的话来,心中已是哀伤的了然,浅浅笑道:“我回了蜀山之后,自然会去异朽阁找他。不劳烦上仙费心。”说完,也不再管整理好的衣物,从白子画身旁径直走过,到了院子外面。
白子画气得浑身发抖,右臂又痛彻心肺,左手牢牢抓住奔出门外,眼见花千骨已然踏上断念,心中急痛,忽然大声唤道:“花千骨,你给我站住!”
花千骨两生两世也未听过白子画如此大声,一时被他吓住,只怔怔回头看他。
白子画目中泛红,声音微微发抖道:“你现在若敢走,就再也不要回来见我!”
花千骨一挑眉,也不作答,御剑而起,瞬间穿云而去,消失在茫茫雪山之巅。
笙萧默翩然落在厚厚雪上,心中诧异,这峰顶结界之内常年被白子画施法,暖意融融,不知现在为何没有一丝温度,寒风凛冽,卷着飞雪残粒打在脸上,如钝刀割过。
“难道师兄未回云山?”笙萧默心里纳罕,脚步匆匆踏着积雪走进院落,一眼望见那几树桃花光秃秃立着,树枝颓败,几乎被烈风尽数折断。笙萧默急切走到门边,发现门竟虚掩着,便轻轻推开。
房内昏暗无光,榻上隐约卧着一个白衣之人,笙萧默大惊之下,几步奔到榻前,一股浓郁酒气已扑入鼻内。
笙萧默松了口气,将案上和地下的空酒瓶一一拾起收好,伸手探了探白子画脉息,催动内力,将手按在他心口,慢慢摧散那忘忧酒的酒力。
傍晚时分,笙萧默从门外进来,手中端了解酒汤,却见白子画已然端坐在榻前,乌发散在身后,面色苍白冷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疏离道:“你来做什么。”
笙萧默听他语气不善,已知出了变故,陪笑道:“昨日师兄怎么没有回去?众人还等着为你操办婚事。”
白子画目中无光,苦笑道:“婚事?没有婚事了。师兄和众长老如今可以放心了。”
笙萧默惊道:“这,这是为何?千骨去了何处?”
白子画面色凄然道:“她不会回来了。”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戚长老从一开始就是骗我,那断续草并非疗伤之用,她服后记起前世的事来,就走了。”
笙萧默半晌才将他的话消化明白了,见白子画委顿的样子,又心痛又好笑,耐心道:“她恢复记忆也是早晚之事,师兄不必过于担忧。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过去种种,过些日子就想开了。”
白子画摇头道:“她不会原谅我了。她说——说已经将我放下了。”
笙萧默笑道:“女子赌气的话,你也相信?她两世都为你倾心,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白子画看向笙萧默,目中闪过一丝微光,犹疑道:“真的?”
笙萧默频频点头:“真的真的。女孩子面皮薄,你好好哄一哄,过些日子她心思便回转过来了。”
白子画迷惑道:“她若不肯回来,我如何哄她?”
笙萧默气道:“你竟然指望她自己乖乖回来?要哄人就得做出哄的样子来,你不去找她,却在这里喝酒,难道要等着别的男人帮你去哄吗?”
白子画面色一沉,肃然道:“自然不用。”
笙萧默笑道:“那你可知她在哪里?”
白子画笃定道:“异朽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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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雨如丝,柳枝如未芨荆少女垂在肩头被淋湿的发辫,幼绿可爱。
蜿蜒曲折的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门庭,一扇门半开着,隐隐可见内里小小的院落,花木扶疏,整洁清爽。
那小屋门廊下,坐着一个八九岁女孩,头上总着两个角,一身淡绿衣裙,面容虽幼却姣好标致,一看便是个美人坯子。女孩正专心致志鼓捣手里一个木制机括,那机括是一个连环锁,做得十分精巧细致,变化多端,女孩解得甚是辛苦。
就在她苦恼之时,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好似周围空气冷了下去。女孩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台阶下,面无表情看着着她。
女孩惊了一跳,却并未露出畏惧之色,站起身好奇打量那男子,皱眉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那男子淡淡“哦”了一声,开口道:“你娘呢?”
女孩向来未曾怕过什么人,不知为何见了这男子竟莫名有些畏缩,舌头有些打结道:“我娘去——去药堂尚未回来。”忽然觉得自己怕得没由来,便有些怒气,竖起两条小眉毛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又不认得你,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男子道:“你可是叫糖宝?”
女孩诧异道:“你如何知道?”
男子道:“我问你,你与你娘在这里住多久了?”
女孩揪着眉毛寻思片刻道:“我娘说,不要和陌生人讲话,你出去。”
男子微微扬了扬眉,淡淡道:“我不出去你又能怎样?”
女孩吃了个瘪,眼睛转了转道:“你是大人,我自然不能怎样,不过你欺负我一个小孩实在算不上君子,看你长得这样好看我不与你计较,你若解了这锁便算你有本事,你问我的问题我才回答你。”将手中连环锁递过去。
男子并不与她计较,伸手接过那机括,摆弄两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忽然间又面如冰霜,眼中已隐隐烧起两蔟火焰,上前一步道:“这连环锁是谁给你的?”
女孩被他气势吓住,磕绊道:“是,是我爹爹。”见那男子微微眯了眯双眼,目中寒光似冷剑一般,不由抖了一抖,颤声道:“你若敢欺负我,我爹爹不会饶了你的!”
男子盯着她的脸,有一刻似乎要爆发,却僵持半晌,面上几番阴晴不定,低头几下解开连环锁递过去,冷冷道:“这锁我解开了,你可否回答我的问题?”
女孩吞了口口水,点点头道:“你问吧。”
男子胸口微微起伏,开口道:“你和你娘在这里住了多久?平日里还有谁来过?”
女孩道:“我自有记忆就和娘住在这里,好像有一年多了。”
男子问道:“你家里平日还有什么人?”
女孩道:“就只有我和我娘。”
男子面色有一丝缓和,刚要开口,女孩又道:“我爹爹每月会来看我们。还有我师父偶尔也会来为我调理身体。”
男子皱眉道:“你师父是哪个?”
女孩面上露出骄傲来,眉飞色舞道:“我师父可厉害了,他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白衣男子目中闪过一丝不屑,轻轻哼了一声道:“还有呢?”
女孩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叫——叫什么云什么隐的叔叔来过两次,送了许多灵芝来给我吃。”
白衣男子脸色已经十分晦暗难看,紧紧抿住的嘴唇几乎毫无血色。却还是声音平平道:“还有吗?”
女孩见他如此心内想,果然将这些人摆出来管用的很,这人不敢那么凶了。接着道:“我娘也很厉害,舞剑舞得可好了!”
男人目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自言自语道:“是吗?她常常舞剑?”
女孩骄傲道:“当然,我娘乃是长留弟子。她师父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呢!”
男子一怔,嘴角慢慢露出一丝苦涩笑意,定定看着院子角落里一颗半人高幼苗,仿似新培的土,赫然是一株桃树。他目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忧伤多一些,竟不再与那女孩说话,也不离去,站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
女孩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正惴惴不安,却见门外藕色人影一闪,转瞬推门而入,便如乳燕见了雌燕一般,欢快叫道:“娘亲!”
男子浑身一颤,慢慢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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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浑身一颤,慢慢转过身。
那人看着竟有些陌生。她长高了些,原来一张粉团子般的脸少了血色,下巴尖尖的,愈发显出一双杏子般的大眼。她头发已挽了凡间女子的寻常样式,穿着藕荷色寻常棉布衣裳,周身无半点装饰,手中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有几粒不甚好看的果子。她一进门便看见那白衣男子的背影,有一瞬仿佛将欲逃走,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只怔怔看着男人转过来的脸,声音微颤道:“师、师父。”
白子画缓缓走到她面前,竭力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小骨,你瘦了好多,可是没有好好吃饭?”伸手仿佛要去触碰她脸颊,却又停住堪堪收回。
花千骨眼中蒙了一层水雾,垂首道:“我没事。你,你这两年过得可好吗?”
白子画目不转睛看着她低垂的脸,目中泛红,几番强忍住泪水,颤声道:“师父——很好。只是有些想念你。”
花千骨并未抬头,静静问道:“你此番来,是要将我带回去吗?”
白子画盯着她,轻声道:“小骨——可愿意跟我回去?”
花千骨不语。
糖宝却在此时拉住她袖子,满眼迷惑。
花千骨摸摸她头:“糖宝乖,先到屋子里玩一会,娘亲和——和尊上有事商量。”
女孩戒备望了一眼白子画,还是乖顺转身而去。
白子画已被那两个字刺痛,抿了抿嘴唇,喉结轻轻滑动:“小骨可还是恨我?”
花千骨抬起头,看他的目光有些哀伤,摇了摇头:“我从未恨你。你当年所为都是理所应当,我都理解,换做是我,也会同样做。只是,我已无法向从前那样、那样——”她无法说出那两个字,颓然将头扭到一边,低声道:“我也想向从前一样信任你,亲近你,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我当时离开云山,只觉得天下任何一处都好过那里,只因为我可以不必再悬着一颗心,时时担心你弃我而去,或是害你背负那样的骂名。更不愿见你因我变得——变得不再是你。”
白子画只觉得她每说一句话都有一万句可以反驳的理由,却终究静静听她说完,平静道:“小骨在此处过得开心吗?”
花千骨微微一怔,如实道:“开心倒谈不上,只是能接回糖宝我已十分知足。我当初任性妄为,也曾伤了不少人性命,如今能以微弱之力解了别人苦楚,心里便觉得踏实些。”
白子画温言道:“小骨长大了。之前是师父的错,不该过分束缚你,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擅自为你做决定。如今我不会再迫你做不愿做的事,你若愿意留在人间如此,师父便远远守着,不来扰你;你若愿意跟我回去,师父也随你来去自由,若师父让你有半分不适之处,你仍旧回来便是。”
花千骨以为自己已经剖白得够清楚,没想到白子画仍能说出这样一番妥妥当当的安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呐呐不语。
白子画目光清澈淡然,循循道:“糖宝初成人形灵气微弱,在凡间极易沾染浊气。你可将她带回长留照顾,也好让她和十一早日团聚。”停顿片刻未得到答复,声音低沉道:“你肯接受杀阡陌和云隐等人的扶助,却不能接受我的一点好意吗?还是以为我另有所谋?”面上已微微清冷。
花千骨连连摇头解释:“我自然相信你——”又踯躅片刻,也不敢正视白子画目光,慢慢低头道:“我,我随你回去就是了。”
白子画隐隐松口气,却听花千骨又说道:“不过我们也——只是师徒而已。”她后面的话声音微弱,眼睛半垂,对着白子画前襟。白子画看着她惶恐不安的面容,强咽下满心苦涩和不甘,声音低醇:“你当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花千骨仍不敢抬头,嗫嚅道:“那我去和糖宝说,你——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白子画微微蹙眉:“既然是师徒,你便要有个徒弟的样子,今后不可直呼我姓名。”
花千骨飞快抬头看他了一眼,复又垂首温顺道:“是,师父。”
白子画盼这句师父已盼了很久,如今听见却如心被刀割过一样,半晌才弯一弯嘴角道:“去吧。”花千骨如获大赦,转身而去。白子画一直看她进入房内,缓缓收回目光,才用手握住右臂,微微弓着后背侧靠在墙上,静静忍耐那炽热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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