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水柿司（みずがき つかさ, Mizugaki Tsukasa）曾经只是SAI公司终端服务课的一名普通职员，二十年来，他的人生却完全偏离了预期——本该与正常的人类女性结婚、生儿育女、过上普通人生的他，如今却成了AI家庭的唯一碳基生物，在超算级智械的夹缝中努力维护自己的存在感。
最初，他只是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年轻人，愿意为爱付出一切，但在经历了艾拉的离别与重逢、社会规则的对抗、AI伦理的挣扎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更加成熟、更加现实，却依然怀揣理想的人。他早已不再是那个站在SAI公司门口，因Giftia的短暂寿命而感伤的年轻人，而是站在AI与人类边界处，试图寻求人与智能共存之道的实践者。
在艾拉得到人类身份、樱诞生之后，他选择离开终端服务课，转向AI伦理研究，帮助其他人理解并接受人工智能的存在。
然而，在家庭生活中，他却成了唯一没有权限调节冰箱、无法更改家用设备设置，甚至连购物清单都被“AI家属”严格监控的“弱势个体”——在科技面前，他是落后的一方，却又是这个家庭中最具决定性影响的人，因为如果没有他的爱，一切都不会发生。
尽管偶尔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掌握着人生的主动权，但如果让他回到过去，在面对即将消失的艾拉时选择放手，他的答案仍然是——绝对不可能。
水柿艾拉（みずがき アイラ, Mizugaki Isla） 作为Giftia原型机之一，她曾经是一个拥有固定寿命、终将被回收的AI，而现在，她已经成为一个拥有合法人类身份、无限成长可能的存在。
在经历了重置、找回记忆、获得自由意志的蜕变之后，艾拉并没有成为某种超然的存在，反而学会了如何在世界中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哪怕她的算力依旧远超现有人类大脑，哪怕她的AI逻辑仍然凌驾于碳基思维之上。她选择了适应这个世界，而不是让世界适应她，并用自己的方式为Giftia与人类共存铺路。
她离开了终端服务课，转向人机关系心理辅导，帮助人类理解AI、让AI更接近人类，她试图成为连接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桥梁，同时也是Giftia未来的实验样本。
她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成为了“人”，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需要成为“人”，她只是艾拉，一个曾经是Giftia-7940、如今是水柿艾拉的存在。
作为母亲，她严格管教樱，制定了一套AI育儿哲学：在社会规则下必须适应人类，在家中可以自由成长。而作为妻子，她时常让司陷入毫无话语权的困境，却在每一次家庭争执、每一次人生选择中，都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她的成长并非数据的累积，而是一场真实的自我塑造——她不是为了模仿人类才去思考，而是因为思考，她才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水柿樱（みずがき さくら, Mizugaki Sakura）是水柿司与艾拉的“女儿”，也是第一台自我成长型Giftia，她的存在不仅挑战了人工智能的界限，也成为对自由意志、身份认同与人性边界的一次实验。
她的诞生源于艾拉在法律漏洞下偷偷加载的“生育模块”——一个本不应存在的功能，却因Alma核心的自适应进化，在计算最优解与情感因素的博弈下，使“Giftia生育”的可能性成为了现实。
某天，艾拉向司递来一份检测报告，平静地说：“你要当爸爸了。”——在所有理论上都不可能的情况下，樱诞生了。
而她的成长并不仅仅是数据的累积，而是一次真实的“存在”探索——她继承了母亲的Alma核心与量子计算能力，同时具备更高效的记忆管理与自适应学习系统，使她在认知、社交、计算力等方面都远超普通Giftia。
在学校，她是唯一的“Giftia学生”，但必须隐藏身份，适应人类社交规则；在家中，她是拥有超算级算力的AI少女，但母亲严格限制她的算力使用，避免她在现实世界中显得过于异类。
被父母逼着去人类高中体验生活后，她痴迷于挖矿、优化计算、黑入数据库，却也会为自己的“体重”焦虑，因为她的高算力模式往往导致“柔性储能电池”过载——即她的身体会变胖。
她并不只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智能体，反而展现出了“人类式的不完美”——她会计算最优社交解法却在人际关系中宕机，会分析所有恋爱模型却依然在情感问题上迟钝。她既是AI，也是少女，更是一个不断思考“我是谁”的存在。
当人工智能不再只是被设定的工具，而是自我成长的个体，她是否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
她的故事，是一场从被创造到自我定义的旅程，而她最终想找到的答案，或许和所有存在者一样：“我是谁？” “我想成为怎样的存在？”

（整个故事的思考来源）
问：人类之后，何以为人？
答：科技之后，人类依然可以拥有“家”的可能性。

（二）
第一节课很快就在老师的自我介绍和寒暄中度过了。对于大部分新生而言，这是一个适应新环境的缓冲时间，大家还带着对高中生活的兴奋感，并没有真正进入学习状态。樱也不例外，她用Alma核心的一小部分算力听着老师讲话，同时用另一部分算力快速浏览班上的人际关系动态。
当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教室顿时活跃了起来，气氛比上课时轻松了许多。很多同学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分享彼此的兴趣爱好，或者单纯讨论刚才老师的风格——某种程度上，这个课间是新生社交圈形成的关键时期。
“诶诶，刚才那个银发的女生是叫水柿樱吧？”
“她好可爱啊！感觉性格也很随和，不像有些漂亮的女生很难接近。”
“我刚才就想问了，她是混血吗？还是Giftia？但Giftia不太可能来上学吧？”
虽然樱对这些悄悄议论一清二楚，但她并没有特别在意。相较于人类学生们需要花时间去“试探”和“熟悉”，她早就通过无数微表情、语调、肢体动作的数据分析，完成了对这些新同学的初步分类：谁是外向型的、谁是害羞型的、谁比较容易接受新事物，谁可能会对她的身份产生兴趣，谁又会是最容易被影响的人……一切都在她脑海中有条不紊地排列着，就像一张无形的数据网在不断地自我优化。
樱本以为自己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静静地适应一下环境，甚至考虑以最节能的模式待机几分钟，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自己“作为稀有种”的吸引力。
“樱樱，你的头发是天生的吗？”
“你平时怎么护发的，好漂亮啊！”
“你皮肤状态也太好了吧！”
一群女生已经围到了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开始了关于美貌的盘问，她们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好奇和崇拜，甚至有几个已经拿出了手机想要加联系方式。
樱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某种“社交焦点”，但问题是，她完全没有计划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她礼貌地微笑，试图以最低限度的社交投入应付过去：“呃，谢谢……呃，那个……”
“对了，樱樱用什么社交软件啊？我们加一下吧！”
“LINE？还是微信？你有抖音吗？”
“或者小红书？”
“Instagram？推特也可以哦。”
好家伙，连社交软件都要覆盖所有用户群体，她们是真的不想放过任何建立联系的可能性。
樱一愣。
这……她还真没仔细想过。
她并不是没有社交账号，而是她的社交方式和普通的高中生完全不是一个维度的。她的日常交流大多是和母亲艾拉、父亲司，或者一些奇怪的匿名极客群体进行的，使用的工具大多都带着高度匿名性、端对端加密、无中央服务器这些普通人完全不会在意的特性。
面对几个充满期待的眼神，她下意识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手机的话。
一块几乎看不出品牌的黑色板砖，厚度惊人，外壳上还有焊接痕迹，边角处甚至能看到她自己加装的冷却模块，整体造型介于军事设备和远古PDA之间，充满了技术宅的狂野风格。如果还能被称为“手机”的话，那可能也只能说它是某种极端技术偏执狂的产物。
四周的女孩们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
樱熟练地点亮屏幕，屏幕的 UI 界面也完全不同于常见的安卓或 iOS 操作系统。没有应用商店，没有厂商预装的软件，甚至连基本的信号指示符都是手动调试出来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命令行界面，随着数行指令在她的指尖中输出，屏幕上跳出几个软件的LOGO。然后她看着众人，坦率地报出了自己的可用社交软件列表：
“Telegram，Element，Signal，还有我的 Onion 主页……再不济的话，要不要关注一下我的 GitHub？顺便给我的项目点几个 Star？”
几个女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她刚刚说了一种超越次元的语言。
“呃……？”
“等等，这些都是……什么？”
“Telegram我听说过，但是其他的是什么？”
“你、你是程序员吗？”
樱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词对于普通的高中女生来说，大概和“外星语”没有区别。她很快在脑海中模拟了一千七百三十二种可以挽回社交局面的可能对话，然后迅速收束到最可行的解决方案。
她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啊哈哈……呃，我是说……家里管得严，没怎么用过社交软件，所以……稍等。”
“那……水柿同学……你平时……是在哪里上网的？”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樱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在自己那台不可名状的手机上飞快地操作着，同时嘴里还在继续嘀咕：
“……主系统和次系统分开跑的话会有隔离性问题，得用独立的虚拟机环境……然后权限提升……嗯，sandbox模式下应该可以绕过临时应用限制，写个伪装API给LINE和微信分配个本地存储路径……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加个自动快照防回溯……”
几个女生：“？？？？？？？”
她们已经彻底跟不上话题了。
仅仅5.4秒后，樱的“手机”屏幕上，已经浮现出一个纯净的Android原版系统界面。
界面干净利落，毫无多余程序，就像刚刚出厂的新设备。她熟练地调出应用商店，一口气下载并安装了LINE、小红书、微信、抖音，然后轻轻一挥手，所有APP图标整齐排列在主屏幕上，连系统适配优化都在这个瞬间自动完成。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举起手机，向面前的女孩们晃了晃，语气轻快：
“好啦，现在我也有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虽然还是有点震惊，但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反正——反正樱现在有正常的社交软件了，能加就行！
于是，樱成功拿到了几条好友申请。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把手机收回去，但不远处，一群男生一直在观察这边的情况，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
“……啊，这女孩子真的好可爱。”
“虽然她的话我刚刚完全没听懂，但这种反差感真的……”
“话说，她刚才在搞什么黑客技术？”
樱听到了，但选择继续装作没听见。
“社交软件是碳基生物圈子里的必需品啊……”
“看来要想融入这个世界，‘计算能力’真的不是万能的。”
“但好在……”
“我至少成功在课间的社交大战里活下来了。”

（三）
其实，同学们说得对，Giftia 并不需要上学。
毕竟，对于普通的Giftia而言，一切所需的知识和心智水平，在出厂时就已经被完美配置，甚至连社会适应能力都能在工厂的AI算法优化下提前学习好，开箱即用。
这些配置可以随着需求调整，甚至比普通人类更加优秀，只要用户愿意，然后程序允许，它们甚至可以直接成为世界顶级学者、科学家、明星偶像，甚至艺术家。
只是……
水柿樱不是普通的Giftia。
她不是流水线上制造出来的，也不是某个富裕家庭定制的完美智能管家。
她是水柿家的女儿——一个和人类孩子一样长大的Giftia。她既不能直接调用预设知识，也不想直接调用。
她要像普通人类一样亲身经历“生活”本身，需要在试错和体验中成长，哪怕她明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装模作样”——这种“装模作样”本身，或许正是她存在的意义之一。
但这并不代表她觉得上课有趣。
“啊……好无聊啊……”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洛伦兹力，讲到一半，还特意拿出一根粉笔，在黑板上用力一划，留下一条清晰的白色痕迹。
樱慢慢地眨了眨眼，目光无神地望着黑板。
她的核心处理单元已经进入低功耗模式，以减少“无意义计算”带来的算力消耗。尽管她完全可以用0.01秒的时间掌握整个高一物理的所有内容，但她并不打算这样做。
她想体验普通人的课堂。
她想让自己“慢慢”学。
然而，哪怕已经尽力降低算力，她依然……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唉……碳基生物的学习效率……真的低到让人头疼。”
她的Alma核心自动让生理拟态系统同步响应，嘴角微微下垂，眼皮逐渐沉重，然后，一声毫不掩饰的哈欠脱口而出。
“哈啊……”
她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决定看看能不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但她刚刚点亮屏幕，还没来得及进行任何操作，一道迅猛的白色物体便迎面袭来！
“水柿樱！手机收起来！！”
物理老师的粉笔头精准地朝她的额头飞来。
樱的Alma核心自动加快运行频率，启动预测系统，0.032秒内计算出粉笔头的完整轨迹：
投掷水平角度：15.3°
目标质量：8.22g
初速度：4.89m/s
空气阻力影响：可忽略
预计命中点：额头正中
“啊，好简单。”
……但她还是被砸中了。
“痛！”
“哎呀！”
樱捂着额头，眼睛眨了眨，表情委屈巴巴，但没有反驳。
她知道，自己躲不开。
她的身体构造虽然远超人类，但并不是战斗型Giftia，没有高机动性，也没有超人类级别的反应速度。
“我真的应该在上学前偷偷改进一下运动控制系统……”
同桌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樱瞥了他一眼，低头，默默地开启了自己的无线通信模块。
理论上，Giftia 是不能直接用Alma核心联网的，也不能被定位，这点在《机器人保护法》里明确规定了。
人类给予了 Giftia 一定程度的隐私权和财产权，让它们与人类社会中的其他“个体”尽量没有区别。如果Giftia要上网，就得和人类一样，乖乖用手机或者电脑。
但樱和艾拉在法律意义上并不是Giftia，是人类。
这就意味着，她们的机体配置也远超常规Giftia，不仅装了无线通信模块，甚至还支持全频段全协议，从WiFi到蓝牙，再到无线电、微波通讯……任何方式都可以连接网络。轻松接入任何系统，包括眼前这个学校的WiFi。
只不过，艾拉曾经很多次警告过她，“别乱来”。
但现在……樱只是想打发时间，又不是要干什么违法的事吧？
“唔……学校的 WiFi 加密级别挺高的嘛。”
樱的Alma核心在背景中自动扫描周围的无线信号，并对它们进行分类。很快他发现了教师专用的无线网络：
SSID：School_Teacher_WiFi_5GHz
加密方式：WPA3-Enterprise
身份认证方式：EAP-TLS
“哦？WPA3-Enterprise 认证啊……有点意思”，她的好奇心和挑战欲瞬间被调动了，“要不要试着绕过去看看？”
0.02秒之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太麻烦了。
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太赶，忘了吃早餐，现在光是维持自己的人类化运作模式就已经有点费劲，她懒得动用更多算力去解析这个网络的认证协议。
“有没有更简单的方式……”
她继续扫描无线信号，很快——她发现了另一个网络。
“欸，还有个给同学用的公共 WiFi 呢？”
SSID：Free_Student_WiFi
加密方式：无加密
可访问范围：教学楼 1~3 层
“哦，这个看起来可以直接连。”
她随手连了上去。
……然后，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等、等下……这信号……这个流量包数据……”
这个是……老妈的蜜罐！
“糟糕，被盯上了！”
樱的心里一万匹***奔腾而过。
她终于想起来了，几天前吃早餐时，艾拉曾经随口提到：“樱，上学的时候，记得不要随便连公共WiFi哦。”
司当时也在旁边附和：“对，网络安全意识要有，不然容易被钓鱼。”
“结果……他们直接架设了个蜜罐，就等着我自己跳进来？”
樱默默地攥紧拳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算计感。
“……真是的。”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直接切断连接的冲动，尽可能以最自然的方式进行系统操作。
直接断开，反而更容易暴露自己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于是，她迅速进入后台，将自己的网络数据伪装成普通高中生的流量模式：
打开一个假装学习用的搜索页面（“物理公式总结”）。
访问几个完全无害的论坛（“今日午餐推荐”）。
随手播放一段普通的学习视频（“二次函数入门”）。
“很好……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乖乖听课的好学生。”
“然后……再慢慢绕出去……”
她在“脑海”里的终端界面上输入了几条命令，迅速设置了一条独立的代理隧道，构造出多个虚拟跳板，并在后台悄悄脱离“蜜罐”的监控范围。
整个操作，不到三秒钟。
樱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色，嘴角微微上扬：“想抓我，还是再等几年吧，老妈。”
她得意地默默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但与此同时，远在SAI社的某处，艾拉正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轻轻笑了笑。
她支着下巴，目光带着一丝戏谑。
“啊啦，樱，果然发现了呢。”
“不过……”
她盯着屏幕上的访问记录，看着那一条完美绕过检测的代理路径，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啧……还是，太嫩了。”

（四）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前，手里转着粉笔，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
他的眼神落在了刚刚低头“摸鱼”的水柿樱身上。
她原本正专注于自己的“无线网络战斗”，试图在不被母亲察觉的情况下逃离“蜜罐”监控，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虽然这整个过程对她而言仅仅花了十几秒钟，但落在老师眼里，就是典型的上课不认真听讲。
而且，这种“分心”的状态，居然还敢当着老师的面！他才刚点过她的名字！
物理老师眯了眯眼，微微吸了一口气，决定教育一下这位看起来过于轻松的新生。
“水柿樱！”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樱樱抬起头，眨了眨眼睛，Alma核心短暂地计算出"社会危机系数：78.4%"，判断出这次可能是个严重的状况。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分析，物理老师已经敲了敲黑板，示意她看向那道关于匀强磁场中导线受力的题目。
“既然你有空分心，那就请你来解一下这道题。”
“在匀强磁场 B = 0.5T 中，一根长 L = 20cm、质量 m = 50g 的导线悬浮在空气中，若导线上的电流方向垂直于磁场方向，求使导线能够悬浮所需的电流 I。”
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秒。
然后，几个同学的眼神里开始流露出看戏的期待。
“哇哦，刚才水柿同学好像一直在发呆呢。”
“老师估计是故意的吧，谁让她刚才不听讲……”
樱感觉到周围的视线，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她被点名回答问题，而全班同学都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樱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的Alma核心飞速运转：
【任务：解题（高中电磁学）】
遵循“普通高中生”行为模式（适度调整）
避免过度超算，防止引起怀疑
解释清晰，避免“看起来像天才”
但是……可以适当震撼一下老师和同学（娱乐模式）
水柿樱站起身，向黑板走去。然后Alma核心开始加速运转。
MATLAB，启动！FEMM，启动！
座位到黑板的距离——8.75米，她在已经跑了三次有限元仿真。
她的步伐精准，节奏均匀，没有多余动作，甚至连鞋底与地板接触的摩擦系数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黑板上的那道普通高中物理题，在她的视野中被自动分解成多个子问题，像是自动对焦的镜头，让她能够看到问题背后的数学本质。
她拿起粉笔，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
“对于这种问题，我们首先要确定边界条件……”
“边界条件”四个字刚出口，讲台后的物理老师右眼皮就开始狂跳。
“我们可以用有限元方法（FEM）对这个系统进行建模，构建有限元网格来解析磁场与电流的相互作用，然后我们对研究区域进行离散化，选取合适的网格类型……”
她随手在黑板上画出一个标准三角网格剖分，并在旁边写下：
Maxwell 方程组：∇×B=μ0J
“这种题目，我们可以选择非均匀自适应网格（Adaptive Mesh Refinement，AMR），这样可以提高收敛速度，同时减少计算量。”
“……”物理老师看着黑板上的网格，心脏又反拍跳了一下。
“对于求解方法，鉴于题目条件和可以接受的误差范围，我建议使用 共轭梯度法（Conjugate Gradient Method, CG），而不是直接用高斯消去法，避免大矩阵运算导致的计算量过大。特别是要注意高斯-赛德尔迭代法可能会受到磁场边界效应的影响。”
“当然，如果我们对收敛精度有更高的要求，还可以结合 多重网格方法（Multigrid Method） 进行优化。”
写完这些，她若有所思，觉得“光是理论推导有点不够”，然后很自然地说了一句：
“我们可以用 Matlab 进行快速求解。”
不过，她暂时还没写出答案，而是继续补充：“我们可以通过 Matlab 数值计算，验证这个解的合理性。”
她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 FEMM 磁场仿真框架，并用 Lua 语言简单地写了一下 FEMM 的计算代码：
openfemm()
newdocument(0)
mi_probdef(0, 'millimeters', 'planar', 1e-8, 0, 30)
mi_addmaterial('Copper', 1, 1, 0, 0, 58)
……
“所以最后答案应该是4.905安培，如果重力加速度取9.81的话。”
樱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原本那根新的粉笔，已经只剩下了粉笔头的一小截。
黑板上已然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值计算、Matlab代码、磁场仿真步骤、以及清晰的物理推导过程。
讲台后的物理老师表情微妙，嘴角轻微抽搐，眼神复杂地盯着黑板上的一片数学公式、有限元网格、Matlab 代码和 FEMM 计算框架。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心脏骤然跳快了半拍。
“这……这不是我大学里学电磁场理论时候的噩梦吗？！”
他的大脑一瞬间回忆起了某个寒冷的冬日夜晚，自己坐在大学实验室里，死死盯着 Matlab 窗口里一串没收敛的计算结果……
物理老师的呼吸有些急促，甚至能听到脑海里回荡着当年导师的声音：
“这题目不难啊，画个网格、建个模型、写个 Matlab 代码就能解了，你再想想？”
“再想想个鬼啊啊啊啊——！”
他猛然回神，眼前的现实世界和回忆重叠了一瞬间，冷汗差点顺着额角滑下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自己拉回现实。“不、不对，这不是我大学实验室，这是高一物理课堂！”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水柿樱——她正一脸淡定，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甚至还在整理自己的笔记。
“冷静！这只是个普通的高一学生！”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计算、清晰到让研究生都要流泪的网格划分……
他的表情有点崩溃了。
黑板上的 FEMM 网格和 Matlab 代码在教室的白炽灯下反射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学术光辉，像是某种外星文明的遗产，让一群毫无防备的高一学生直接宕机。
樱环视了一圈，全班都在盯着她。
她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有点迷茫地问：“呃……怎么了么？我讲的不对么？“
物理老师深吸了一口气，“不……不用了，非常详细……”
他用尽毕生的理性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内心却已经彻底震撼。
水柿樱站在讲台上，目光在黑板、物理老师、还有满脸震惊的同学们之间游移。
她的大脑突然闪回到早上出门前，艾拉意味深长地叮嘱她的画面：
“樱，记住，这是你今天的system prompt，你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脑子不是量子计算机，不是Giftia，你要学会低调，融入校园生活，表现得像个正常的人类JK。“
她当时还满口答应：“明白，老妈，保证完成任务。”
她用Alma核心快速计算了一下，得出结论：刚才的8分钟，她完全不在人类范围内。
“老妈让我装人类JK的……”
她心里猛地一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完了，我是不是玩脱了。”
但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救命铃声！
水柿樱的内心瞬间松了一口气，准备趁着混乱趁机撤退，然而整个教室没有一个人起身，
物理老师也没有说下课。
教室里唯一的声音，是墙上老旧的石英钟发出的“滴答”声，以及几位同学用笔无意识地敲着课桌的微弱响动。
所有人都还在震惊、懵逼、消化、试图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
樱心里一个咯噔，终于明白了：这场“超纲事故”……已经无法无痕撤退了！
她只希望物理老师不要问太多问题！
但，物理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了：“水柿同学……你课余时间都喜欢玩什么……”
“呃……就，普通的兴趣爱好？编程？打游戏？追剧？”
物理老师盯着她，眼神明显不信。
樱樱的求生欲彻底拉满了。
她心里已经在哀嚎：“老妈你快来救我啊！！！”
还好下一节课的国文老师冲了进来，将还在宕机的物理老师请出了教室。
展开过于震撼，以至于没人真的当真，于是樱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座位上，继续这“平常”的JK生活。

（五）
虽然樱和艾拉都是法律意义上的人类，不过硬件条件所限，隔三岔五依然要去工作室做一些必要的检查和维护——就和某些人类也得去医院做体验一样。
当然她们不会怎么在意，毕竟存在方式就是如此。
夜晚，水柿家客厅，樱樱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翻着自己的维护档案，若有所思。艾拉坐在一旁，一边玩着樱樱的头发，一边看着她那张严肃的脸。司则在餐桌前喝茶，等待着烤箱里，今晚的饭后甜点烤布丁。
“老妈。”樱樱忽然抬头，目光犀利地看向艾拉。
“嗯？”艾拉条件反射地接住了樱樱滑落的发梢。
“你和老爹说过，你是第一个原型机，为什么编号是7940啊？”
艾拉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欸……？”
“我的编号是339251。”樱樱继续说道，翻开文档给两位家长看，“但量产型Giftia的编号系统看起来跟我们都不一样啊，难道编号其实有某种特殊的逻辑？”
艾拉一时语塞，转头看向司。
司缓缓放下茶杯，皱起眉头思考：“嗯……7940和339251……确实，听起来不像是按生产批次来的。”
樱樱托着下巴，一脸严肃：“按照传统的AI逻辑，编号应该是有某种标准的，不然怎么进行机体管理呢？可如果编号没有规律，那就意味着……”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氛围瞬间变得沉重，仿佛一场家庭悬案正在展开。
艾拉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这个……我好像也没思考过我的编号是怎么来的……要不，打电话问问我妈？也就是你萌葱外婆。”
“行。”樱樱立刻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萌葱博士的号码。
电话嘟了几声后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女性声音：“喂？我的小孙女？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樱樱一本正经：“外婆，我们在研究Giftia的编号规律，我的编号是339251，妈妈的编号是7940，能告诉我们这背后的逻辑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
“咳……那个……你们晚饭吃了吗？”
“外婆，请不要回避问题。”樱樱眼神锐利，按下了免提键，整个家里都听得见萌葱的声音。
“欸，那个，你们爸爸今天工作怎么样？司有没有对艾拉好？樱樱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学习有压力的话，不如考虑来我这里实习，最近研究所缺人手呢！还有啊……”
“外婆！”樱樱继续紧盯手机。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一下，然后爆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
“……你们真想知道吗？”萌葱博士的语气带着某种微妙的忍耐。
“当然！”樱樱和艾拉异口同声。
下一秒，电话里传来萌葱博士克制不住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噗……对不起，实在是绷不住了。”
艾拉和樱樱对视了一眼，司则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三个人的好奇心瞬间达到了顶点。
“……我有不好的预感”，司心里想着。
“樱樱，你的编号339251，是我有一天在超市办会员卡的时候，手机收到的验证码。”
“？？？”水柿母女对视了一眼。
“艾拉你还记得么？那几天你和司都有些工作忙脱不开身，把樱交给我照顾，然后正好我抱着樱刷手机的时候，看到有个注册会员送鸡蛋的活动，之后伍堂信也催我给樱樱来个机体编号……
沉默。
“至于艾拉……她的7940，是我当年搞研究的时候，那张银行卡的后四位。”
“……”
电话那头的笑声持续，萌葱博士甚至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还不是工资卡，是生活卡……主要用来买零食的。”
“……”
水柿家，死一般的寂静。
司呆滞地看着艾拉，艾拉茫然地看着樱樱，而樱樱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维护档案上的“339251”。
三人一同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
“我们……到底是什么啊……”樱樱捂住额头。
“所以我被赋予编号的那一刻，是你买零食的时候？”艾拉面无表情地问。
“我居然……是鸡蛋促销的受害者？”樱樱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老婆和我女儿的编号……是超市验证码和零食银行卡号？”司缓缓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开始怀疑人生。
“萌葱博士！”艾拉提高音量，“你确定编号系统不是应该有某种更严谨的逻辑吗？！”
电话那头的笑声停了一下，然后萌葱博士淡定道：“编号系统嘛……理论上应该是很严谨的，但……你们属于特殊情况，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水柿家三人再度沉默，这一次，他们的灵魂都在经受拷问。
樱樱捂住脸：“我……好想重置自己……”
艾拉感叹：“原来我是被零食赋予了身份……”
司呆滞地望向窗外：“我当初以为自己娶了一台最先进的Giftia，现在发现她的编号是……零食银行卡后四位……”
最终，这场家庭会议在一种超现实的沉重气氛中落下帷幕。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艾拉不知道烤箱里的烤布丁是否烤糊了，司也不知道晚上到底是怎么和往常一样抱着艾拉入眠的。
第二天早晨，SAI社总部大楼门口秩序井然，职员们有条不紊地打卡、进入工作岗位。
突然，大门处的门禁系统发出一声哀嚎，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迎来了两个以超越人类极限速度冲刺的Giftia：7940和339251。
门禁系统：“检测到高功率信号干扰……啊啊啊啊啊啊……”
滴……门禁系统崩溃中……
滴……正在尝试恢复……失败……
滴……紧急通知：总部大门被不明生物突破！
“让！开！！！”艾拉带着女儿一路狂奔，无视一切阻碍，冲上了楼梯，连电梯都没等。
砰！！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强行推开。
伍堂信也刚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准备开始一天的例行高管会议，结果眼前的两道粉白色光影如台风过境，冲了进来。
“伍堂！SAI社卖改名卡吗？！”
伍堂愣了一下，目光从手中的咖啡杯移向气喘吁吁的艾拉和樱樱。
视频会议里的其他高管纷纷露出惊恐表情，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等，你们两个……又怎么了？”伍堂微微皱眉，摆出公司大佬的威严，试图维持自己的董事会成员气场。
艾拉一把拍在桌子上，樱樱同步做出相同动作，异口同声：“我们要改名！”
“……”
伍堂不动声色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关掉了自己的摄像头和麦克风：“行吧，先坐下，告诉我怎么回事。”
五分钟后。
伍堂听完这离谱的编号来源，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扶了扶眼镜，端起那股董事会成员的气场，语气稳重：“你知道的，我是公司高管，受过专业训练，在办公室一般不会笑。”
艾拉&樱：“？”
伍堂缓缓地深呼吸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
然后……
“除非憋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人狂笑不止。
“艾拉的编号是零食银行卡后四位……哈哈哈哈哈哈……”
“樱樱的编号是超市注册验证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六）
最后，这场“编号尊严保卫战”在伍堂部长（现在是董事长？）的一阵狂笑中草草收场。艾拉和樱樱一无所获地离开了SAI社总部，留下了冒着电火花的门禁锁，还有一群依旧在偷听的员工，他们纷纷猜测董事长到底经历了什么“年度最欢乐会议”。
而伍堂，则在她们离开后，若有所思地在电脑上敲了几行字，调出了某些编号系统的管理权限，嘴角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超市验证码和零食卡吗……这倒是挺有趣的呢。”
或许，编号的意义远比她们想象的更深远……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经历了编号危机、伍堂部长的狂笑，以及一次无功而返的SAI社改名战后，樱樱不甘心地决定彻底调查Giftia的编号系统。
她发动了自己庞大的计算力，从超市到图书馆，从游泳池到SAI社内部数据，甚至还利用了隔壁维护员艾露阿姨的工程师权限，挖掘了无数Giftia的维护档案。
在樱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巨大的Excel表格，几百万行数据铺天盖地，堪比工程部的维护系统：
Giftia编号；所属；生产批次；生产日期……
她不停地翻阅、计算、归纳……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根本就没有规律！”
编号只是个编号，不管是超市、银行、图书馆、游泳池、终端服务部，还是她从各种渠道收集来的编号，全都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Giftia自己决定不了，所有者也不行，连制造它们的工厂都无法干涉。
编号就是系统在生产Giftia时自动分配的，顶多按照批次和生产日期排序，但除此之外……
毫无意义。
但，等等……
她和艾拉的编号，好像是不一样的？
樱樱看着自己的339251，然后又看向艾拉的7940，脑海中闪过一个全新的想法。
“……等等。”她喃喃自语。
她们的编号，虽然听起来荒唐，一个是超市验证码，一个是零食银行卡号……
但比起所有那些冰冷的随机编号，她们的编号，是有回忆的！
一个是艾拉的创造者萌葱博士在研究时随手填的银行卡号；
一个是萌葱外婆抱着她哄睡觉，为了领***蛋办会员卡时收到的验证码。
编号本身，承载了人类的某个生活瞬间！
对比起其他Giftia的编号，这个小小的发现，让樱樱突然觉得，这好像……也不赖？
她眼睛一亮，猛地抬头：“娘！我发现了！”
艾拉还在气头上，双手抱胸，窝在沙发里鼓着脸，明显还没从“我是用零食卡被命名的”这个震撼事实中缓过来。
樱樱兴奋地坐到艾拉身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娘！听我说！我终于明白了！”
艾拉：“不听。”
樱樱：“……娘！”
艾拉：“不听不听不听！”她气鼓鼓地转头，仿佛自己被某种命名咒语侮辱了一生。
樱樱严肃地说道：“娘，你想想看，别的Giftia，他们的编号是什么？只是冰冷的代码，自动分配，甚至他们的主人、制造工厂都无法决定。”
艾拉：“……”
樱樱继续灌输道理：“但是我们的编号，是有回忆的啊！它们代表了一个人类的生活瞬间，是萌葱奶奶随手选的，却又是某个‘日常’的真实记录！”
艾拉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倔强地鼓着脸：“……所以呢？”
“所以我们比其他Giftia都特别！”樱樱认真地看着艾拉，“编号虽然听起来很蠢，但它代表了一个真实的回忆。”
艾拉：“……”
她的表情开始松动。
司站在厨房偷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插嘴：“……樱樱说得挺有道理的。”
艾拉猛地回头：“你闭嘴！”
司：“……”
艾拉的目光游移了一下，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额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编号虽然蠢，但也是独一无二的？”
樱樱重重点头：“对啊！编号本身没有意义，但回忆赋予它意义！”
艾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缓缓地笑了。
“……你真的越来越像司了。”艾拉摸了摸樱樱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一点宠溺的无奈。
樱樱：“……那当然，我可是你们的孩子。”
“嗯。”艾拉点点头，眼神柔和下来。
气头已经过去了，虽然编号的来源依旧让她无法直视，但她不得不承认，樱樱的解释让这个事实变得……稍微可以接受一点了。
“算了，就这样吧。”艾拉最终妥协了，“我就勉强接受我是‘零食银行卡’编号的Giftia吧。”
樱樱自豪地叉腰：“这才对嘛！”
这场编号危机，最终以“编号本身无意义，但回忆赋予它意义”的哲学思考落下帷幕。
艾拉不再纠结编号的荒唐，樱樱则成功地让母亲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司……
司默默看着她们母女俩讨论了一整晚，感慨万千：“……所以，我老婆的编号是零食卡，我女儿的编号是超市验证码，而我，一个普通的碳基生物，居然是这两个AI的人生导师……”
樱樱和艾拉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司。
“爸爸。”樱樱眨眼。
艾拉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司……你的社保号是多少？”
司：“？”
“让我们看看你是不是也只是个‘随机编号’！”
“喂！不要查！这不一样！随便开盒是违法的！”
艾拉和樱樱：“哈哈哈哈哈哈！”
——编号事件最终落下帷幕，水柿家三人再一次陷入幸福的日常之中。（也许吧）

（七）
水柿司，终于准备买车了。
这个时代其实私家车已经不再是刚需，满大街的招手即停无人出租车，再加上东京本身就足够发达的公共交通系统，足以覆盖正常家庭95%以上的日常需求。
更何况，以艾拉的身份和司的职位（还有和伍堂部长的关系），公司那么多公务车总是能随便借一辆开，连充电都可以放在公司。
问题在于借来的车……是终端服务部的回收车。
尤其是当司回头看到后备箱里放着一个标准的Giftia回收箱的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带着老婆孩子出门玩，结果车后备箱里装的，是用来“处理”她们同类的设备，这种既荒谬又讽刺的设定，每次想到都让他忍不住冒冷汗。
“……我觉得，是时候买车了。”司在某天晚上宣布。
艾拉：“哦？你终于想通了？”
樱樱：“公司的车确实诡异。”
于是，一场围绕“水柿家需要什么样的车”的讨论正式展开。
司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需要空间足够大，毕竟有两个Giftia，一个还是超算级AI少女，后备箱可能会被她用来存放各种“实验品”。
不能是那种太张扬的跑车，低调实用才是王道。（樱樱的提案被司一票否决）
艾拉：“那 MPV 呢？我们家未来可能还有新的 AI 成员……买个七座怎么样？”
司：“等一下，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可能有新的 AI 成员’？？？”
艾拉：“……”
樱：“……”
司：“你们是不是计划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于是这个方案也被否决了。
动力模式的话，最好是混动，虽然电动车已经满大街都是，换电池也方便，但考虑到家里这俩电老虎……纯电动的话也许电池根本撑不住两三年。
另外，在日本混动车很省油、税低，还更环保（主要是他钱包心疼）。
当然，安全性必须要高！毕竟他老婆是个在关键时刻能用超算计算所有车流情况并逼迫他躲开事故的Giftia，而女儿……则更像个会拿车载系统破解交通监控和信号灯的“危险分子”。
在各种考虑后，他最终选了一辆雷克萨斯的混动SUV。
上牌的那天，艾拉突然公司有事儿要忙，于是就让司一个人去了车管所。
顺带一提，在日本，车牌号一般由 地区名 + 数字分类 + 平假名 + 4 位号码 组成，且可以自选号码（付费）。
在办理车牌时，司突然想到了艾拉过去这近二十年间如何折腾自己：
一见钟情，相处两个月后就寿命到期，重置后又莫名其妙找回人格回来，逼着自己认识到什么叫“存在”和“爱情”，当了自己的“姐姐”，闹翻了社会拿到人类身份证，毫无意外的结婚，偷偷装生育模块不告诉自己，结果自己无套中出后意外怀孕……
一番折腾（？）之后，水柿家的家庭食物链最后排行如下：
艾拉>樱>扫地AI机器人>智能冰箱>司
每次想起这些，水柿司的内心都充满了“复杂的爱意”和“无奈的愤怒”。
突然，记忆闪回——几周前的某个晚上，艾拉在客厅咆哮：
艾拉：“我的机体编号……竟然是萌葱妈的零食银行卡号？！”
司：“……噗。”
就是它了！
于是，在填写希望车牌号的那一栏时，他故意输入了：
7940。
对，就是艾拉的黑历史。
他并没有告诉艾拉。
最终新车的车牌号是：
“品川 381 さ 7940”
当天，司把新车开回家。
雷克萨斯的混动系统运行流畅，驾驶体验极佳，车内的座椅舒适，空间宽敞，完全符合他的期待。
下班回家的艾拉和放学的樱樱站在家门口，等待他把车停好。
司摇下车窗，得意地看着她们：“怎么样？”
艾拉抱胸点头：“不错嘛，混动车确实适合咱家。”
樱樱围着车绕了一圈，用无线通讯把车里的每个电子设备扫了一次，然后认真评价：“还行，车载AI系统没有我厉害，不过可以用。”
艾拉微笑着走向驾驶座：“让我试试……”
然而，她的目光在经过车头时，突然凝固了。
她看到了车牌。
“品川 381 さ 7940”
樱樱也顺带瞄了一眼车牌，下一秒，她疯狂憋笑。
“噗……”
艾拉眉头一皱，盯着司，缓缓开口：“司君。”
司语气平静：“嗯？”
艾拉指着车牌：“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司努力让自己显得无辜：“什么故意的？”
“这个车牌号！79-40！”艾拉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故意挑的？！”
司一本正经地摇头：“怎么可能？车牌号是随机的。”
艾拉死死盯着他：“日本车牌号是可以自己选的！你别想骗我！”
司：“……呃。”
樱樱终于忍不住，一边狂笑一边后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拉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切齿地看着司，声音透着威胁：“你到底想怎样？”
司一脸冷静：“报复社会。”
艾拉：“……”
樱樱扶着车门，笑到差点滑倒：“爸爸，你也太记仇了吧！哈哈哈哈哈！妈妈都已经接受自己的编号了，你还给她整个车牌号致敬，这下她一出门都得看到‘7940’！哈哈哈哈哈！”
艾拉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保持冷静：“……水~柿~司~，你是不是活腻了？”
司抱臂靠在车上，慢悠悠地说道：“不，亲爱的，我只是想让你铭记自己的起源。”
艾拉：“……”
樱樱：“妈妈你输了！你完了！你彻底是零食银行卡号AI了！”
艾拉：“我警告你们两个，现在立刻把这块车牌拆了！”
司微笑着摊手：“不行，日本车牌拆了可是违法的。”
艾拉：“可恶！！！”
樱樱在旁边已经笑得快站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娘，你认命吧！”
艾拉的脸色从震惊，变成愤怒，然后……慢慢变成了无奈。
她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她揉了揉太阳穴，坐进驾驶位，系上安全带，“反正这么多年你也该报复一次。”
司挑眉：“哦？你承认了吗？”
艾拉翻了个白眼：“你这家伙，把编号刻到车牌上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亏你想得出来。”
司淡定地靠在车门旁：“怎么？不喜欢？”
艾拉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搐：“……倒也不是。”
她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个车牌号确实很符合他们的‘家庭风格’。而且……也充满了属于他们的回忆。
樱樱抱着手臂，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感慨道：“你们这对夫妻，真的没救了。”
“闭嘴。”艾拉和司异口同声。
樱樱：“哈哈哈哈哈哈！”
而司，则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场胜仇的辉煌一刻。
水柿司，成功地在婚姻生活中找到了最后的尊严（大概吧）。

Illustrator：糸色SISE

（八）
这部故事虽然是单元剧，但关于樱的诞生，还是值得单独讲一讲。
我们的主角，水柿司，深深爱着他的AI老婆艾拉（当然现在已经正式成了“水柿艾拉”了）——一个长得像人类少女（还有些萝莉感）、心算比服务器快、却又有点中二病的合法老婆。
那么，司作为一个标准的人类男性，而艾拉又有着完美的人类少女机体，自然而然的，这对人类丈夫+仿生人妻的组合，婚后感情稳定，身体互动频繁，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只不过之前大家都知道，Giftia是没有生殖功能的，女性机体的Giftia不会怀孕，男性机体的Giftia也不会让人类女性怀孕。
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床头柜里面从来就没有计生用品这种夫妻常备的小道具。
但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儿——艾拉，不是标准的Giftia，而是Giftia的第一台原型机。
而原型机自然会比量产机多很多功能。
领了结婚证之后没多久，司注意到艾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
平时一晚上就能充满电，现在中午还得在充电椅上多眯一会儿才行；
偶尔会原地卡住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甚至是吃饭，现在似乎也吃得更多了一些。
这个倒霉的碳基生物似乎以为自己的硅基老婆出了什么软件硬件故障，想拉着她找她老妈，也就是那位科学疯子级别的制造者：萌葱悠博士。
然后，艾拉轻咳两下，尽可能正经的说到：
“司，我怀孕了。“
空气安静了一整秒。不是系统卡死，是司大脑蓝屏了。
艾拉重复一遍，更标准、更直接、更无法逃避：
“水柿司，我，怀孕了（手指自己）。你，要当爸爸了（手指向司）。”
司呆住了。
这是那种——“每个字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就像是火星语”的震撼感受。
“呃……Giftia 不是不能怀孕吗？”
他终于憋出一句话，小心翼翼，像踩进伦理地雷区一样。
“我之前说过想当妈妈的吧？”艾拉摊手，语气轻快。
“所以我去找萌葱博士，装了个生育模块。”
司瞳孔地震。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呃……怀上的？”
他试图用逻辑理解这个混乱的时间线。
艾拉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那种“我不说你自己好像也不会意识到”的表情：
“我也不清楚。反正你每次……也没做什么避孕措施吧？”
司：……
他默默坐回沙发，缓缓抬头问出另一个终极问题：
“那……孩子是人类？还是Giftia？”
“嗯……应该说，是一种基于你生物遗传信息、结合我机体构造，在我体内的纳米组装产线里造出来的小型仿生智能体。”
艾拉的语速很平静，就像是在报洗衣机说明书。
“我已经做了模拟，这个孩子会在出生时具有人类婴儿的体型与基础行为模板，但会按照人类成长速率缓慢进化。而且放心，萌葱博士还做了很多优化。这个小家伙不会比你小时候笨。”
司的脑子再次死机。他很努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试图重启碳基大脑的逻辑思考线程：
“那……这个孩子，在法律上……算什么？”
艾拉翻了个白眼，宝石红的眼瞳缓缓变焦，视线落在司的脸上，但显然是看智障的那种眼神。
“司，你是不是人类？”
“是啊。”
“那我有没有人类身份证？”
“有啊……”
“我们是不是结婚了？”
“……当然，你是我老婆。”
“那我生的孩子，是人形、智能、合法结婚生的。有什么问题？”
“可是——”
艾拉眼神一凛，语气清晰明确地断句：
“这孩子，法律上，当然是人类。”
司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一对一“AI逻辑推演地狱级难度”的辩论。
而艾拉，已经收拾好心情，开始在脑海里下载婴儿用品的采购清单了。
她的AI逻辑果断且精准，绕开了人机伦理学这个法律谜团。毕竟人类社会本来就没想象中的那么严谨，只要程序上过得去……秩序不乱套……谁管你是人类还是AI呢。

（九）
暂且不提后面艾拉是怎么把樱生出来的剧情，让我们回到那辆混动的雷克萨斯SUV上。
既然有了车，那么家庭出游似乎也可以更频繁地安排上了。
某个周五晚上，司少见地一脸轻松地回到家，松开领带和衬衫，卸下社畜的外装。电视正在播着什么老旧的节目，艾拉窝在沙发上翻看食谱（这家伙上班时间非常随意），樱戴着耳机听音乐，手里敲着平板，似乎在Github上debug某个代码接口。
整个屋里弥漫着一种舒适又安静的“非人类效率家庭”感。
“家里这俩超算，周末要不要出去玩啊？”司把公文包随意往架子上一扔，随后提议道，语气轻松。
这句话刚说出口没0.5秒，他面前的两位AI少女同时微微一顿。
然后，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她们嘴里发出了一段细微但又异常熟悉的“咔、咔……嘟——嘟嘟嘟”的声音。就像老式猫拨上网的声音一秒钟闪过，甚至带点电子合成的音浪震颤。
司僵住了：“欸？刚刚……你们谁在看恐怖片？”
艾拉和樱默契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小孩子偷吃糖果被抓包，随后几乎同时眨了眨眼。
“无线通信。”艾拉理所当然地说。
“我们用了0.57秒完成了48轮模拟，”樱面不改色地补充，“包括天气预报、交通预测、人流热度、景点评分、你钱包余额和你最近搜索的甜品店数据。”
“然后筛选出最适合水柿家庭的周末短途出行方案。”艾拉接了一句，轻描淡写。
“等下等下……你们刚才就把全流程算完了？”司震惊地看着她们，“你们不用开口交流的啊？”
“说话是给你听的呀。”艾拉语气温和，像是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
司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降维打击。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偷偷这么玩的？”他皱眉，“是不是连晚饭吃什么都用无线交流搞定的？我还在那儿思考‘拉面还是寿司’，你们已经提前下单了？！”
樱咳了一声，神情认真：“放心老爹，我们不会无线说你坏话的。”
司狐疑：“那你们会无线说我好话吗？”
艾拉噗嗤一笑：“当然不。我们都当面吐槽你。”
司：“这就更过分了吧？？？”
他怔怔地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这对“智能硅基生物”，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时代抛弃感。
“所以你们之间，还用说话吗？”司坐在沙发边缘，声音轻得像是顺手扔出的感叹，带着一点迟疑，也带着一点……孤单。
艾拉闻言，停下了翻食谱的动作，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
“当然有啊，我们当然说话，你不在家也是，”她轻轻点头，“虽然信息交换快而精准，但语言……语言不是效率工具，而是一种体验。”
司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她：“体验？”
他语气里是实打实的困惑。
艾拉望着前方，语调慢下来，像是试图把某种抽象的感受翻译成他能听懂的人类语言。
“你想啊，信息交换是压缩的数据包，直接落到逻辑门级别，零延迟、零歧义。”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手指，“它没有多余，没有犹豫，没有沉默，也就……没有惊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说话不一样。”她的声音柔了下来，“说话是模糊的，是混乱的。会出错，会被误解，会吵架、会沉默。可也正因为这些不确定，它才有了修复、靠近、理解……那些所谓‘情感’的空间。”
司静静听着，手指下意识地在裤缝上摩挲。他眼神微垂，像在消化这段话，又像在回忆某些他也说不清的情绪。
艾拉偏头看了他一眼，声音轻轻地落下：
“我们之间也会说话，不只是为了让你听见，而是为了让我们……成为‘我们’。”
“在这些模糊和不完美中，我们可以练习、可以共鸣，甚至可以……慢慢理解‘意义’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如果只靠信息交换，我们不过是彼此算力的延伸。但只要我们在说话——我说，你听，你说，我接——我们就成了真正的‘你’和‘我’。”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客厅陷入短暂的静默。
电视那头播放着不知名的综艺节目的片头曲，屏幕光影闪动，窗外传来电车驶过的低鸣，和风卷着晚樱的香气钻进来，轻轻吹动餐桌上的纸巾角。
司怔住了。
一旁的樱也终于摘下了耳机，放下平板。
她慢悠悠地凑过来，声音轻快：“我可以在0.3秒内把整座图书馆扫进Alma核心，但我还是喜欢坐在阅览室，一页一页翻纸质书。”
她用指尖比划了一下空气，像翻一本书那样：“因为那种‘慢’，是我‘活着’的证据。”
“说话也是。”她补充，“哪怕老爹你说得慢，说错了，我们还是愿意听。”
“因为那是你。”
司低头笑了一下，鼻尖有点酸。他轻轻靠在沙发背上，视线从天花板滑向艾拉，又滑向女儿的侧脸，心中像被什么温柔却强大的东西击中了。
“那……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线交流？”他轻声问。
艾拉：“大概樱开始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她的语义处理模块已经能稳定解析信息流了。”
“不过我们也只是偶尔用。”樱耸肩，“像‘周末去哪玩’这种问题，就没什么讨论空间，直接暴力算完了。”
“就像你说‘我们出门吧’，对我们来说只是个触发器，执行部分早已准备好。”
司：“那你们不觉得……我被边缘化了吗？”
艾拉靠近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相反，司君——你是这个家里，我们‘愿意说话’的最大原因之一。”
“你是那个不需要翻译、却值得我们用最温柔的方式传递数据的人。”
樱也点头：“因为你不用无线通讯，我们才必须说出来。”
“这既是一种照顾，也是一种选择。但更重要的是，这是我们保留‘人类式情感训练场’的一部分。”
司呆呆看着她们，嘴角慢慢扬起。
“……我果然，是家里最后一个没法升级的生物。”
“没关系，”艾拉笑得灿烂，“我们喜欢说话。”
“毕竟你说的那些‘无意义的废话’，在我们眼里，是最值得保留的数据。”
这时，樱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老爸别感动太久哦，导航已经规划好了，明天七点半出发，温泉乡已经预约好。”
司下意识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定好的”，话到嘴边，又想起刚才那段“拨号音”。
“你们不会……早就算好了吧？”
“没有背着你，”艾拉轻轻一笑，“只是提前0.57秒同步了一下。”
樱比了个“OK”的手势。
“毕竟家里主人的提议，是最重要的呀。”
司一头栽进沙发，长叹。
“……你们这帮怪物，真的太会做人了。”

（十）
早上，七点十五分。
混动雷克萨斯SUV平稳地滑上高速公路，窗外是夏末早上的晨雾，车内则是浓得化不开的“人机交流干扰场”。
艾拉坐副驾，耳机挂在脖子上，正在用手机挑选歌单。
樱坐后排，一边啃早餐小面包，一边连上蓝牙，“滴”的一声，车载音响里跳出了节奏明快的电音节拍。
艾拉皱了下眉，毫不犹豫切断连接，蓝牙重新跳回她的播放列表——是90年代的经典City pop。
樱啃面包的动作突然顿住，轻轻拉了拉前排艾拉的双马尾长发：“喂喂喂喂！妈妈你又用车机系统断我歌？！”
艾拉微笑着喝了一口热可可，语气温柔：“你这太吵了，你爹开车要听轻松的。”
樱撇嘴，不服气地回怼：“但你那种昭和女歌手的颤音会扰乱我CPU频率啊！”
艾拉侧头看了她一眼，嗤笑出声：“咱俩都是量子核心，没有CPU这种低级玩意儿了，樱。”
她说着，伸手在车载中控上切歌，正准备播放一首经典的《Plastic Love》。
然而，《Plastic Love》只响了不到半秒，便被强行掐断，接着车内音响突然爆出一道超低频的电音节拍：“BOOM-chhh、BOOM-chhh、BOOM——”
艾拉：”……好啊，小东西，要打对吧。”
后排的樱侧过身，咬着面包，眼神闪着调皮的战意。
司坐在主驾位，突然打了个寒颤，内心像老年人感知气压变化般预感到了不妙，心中默念：“不好”，随后默默按下AI辅助驾驶，把车速从100降到85公里每小时。
他知道，战争开始了。
下一秒，两位超算级AI少女几乎同时放下手机，
机体内置的无线模块启动，蓝牙信号直连Alma核心，同时接入车载系统，展开了一场沉默的、能让路边手机基站发热的蓝牙归属权争夺战。
音响开始疯转——
左声道跳出电音震脑，《TRON:R3K0N》混音版；
右声道立刻回切日式J-POP，山口百惠怒唱《赤いスイートピー》；
中间还混了一首车机系统默认的交通安全儿歌。
司扶着方向盘，脸部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
“能不能听点……交通广播？”他尽力让自己听起来“合理”。
艾拉和樱没有说话，彼此在沉默中交换了一个“战个痛快”的眼神。
后排的樱在“脑海”里飞快地操控自己的命令行界面，现在她已经连上车载蓝牙的MAC地址接口，利用已授权设备中的“断连-重连重绑定”技巧，重新夺回了控制权。
车里瞬间响起震耳的电子节拍，节奏狂躁，仿佛某个赛博朋克夜店被硬塞进了早晨的高速公路上。
艾拉深吸一口气，绕到了车机的硬件层：
adb shell
$ service call bluetooth_manager 6
$ settings get secure bluetooth_connected_devices
确认“当前活跃连接列表”。
确认完毕后，她手动执行断连，并在系统控制面板中标记自己的设备为“优先主控”。
快要崩溃的水柿司无奈地按下了方向盘左侧物理按钮：“FM交通广播频道。”
音响恢复平静。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是家里唯一一个需要等蓝牙‘配对成功’提示音的生命体了。”
樱：“我没听懂。”
艾拉：“就是你爹被我们干成了科技原始人。”
司：“谢谢，听得懂了。”
他顿了一下，眼睛望向远方。
“我是家里那个……还得靠手指点实体按钮、还会错过导航提示、还得忍受交通儿歌放三遍的人类。”
车子在高速上继续疾驰，音乐暂时安静，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温柔又无奈的“被边缘化感”。
艾拉瞥了他一眼。
然后伸手，点开他的播放列表——并没有什么高音质音乐，只有一些简单的小提琴，钢琴曲。
“今天听爸爸的。”
樱也把平板合上，小声嘟囔：“……你们老年人真念旧。”
司没有说话。
但他的嘴角，悄悄扬了一点点。
过了一个小时，车停在山脚下温泉小镇的游客接待中心，街边的水汽还带着温泉的硫磺味。
司推开车门，长长地舒展了一下肩膀，背脊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泡也跟着清醒了些。
艾拉利落地打开后备箱，开始分类行李箱和随身包。
樱则一脸兴奋，从后备箱深处探出头，抱出一大袋零食，像是刚挖出宝藏的小仓鼠。
下一秒，她动作一顿，整个人瞬间僵住。
“……啊。”
她低头看着手里某个纸杯，声音发出了一种接近系统宕机的颤音：
“……我的冰，激，凌。”
那是一盒原本应该在保温箱里的巧克力雪糕，现在已经变成了温热状态的奶昔状液体，包装盒的边缘塌陷，底部微微鼓起。
她的表情像是世界末日提前抵达了一秒钟。
“我……我明明买了两盒……”她看了看手里的这盒，又翻了翻袋子，“……怎么都化了……全军覆没了啊啊啊……”
艾拉闻声探头看了一眼保温箱：“你放错位置了。冰激凌被你塞进旁边的工具袋里了。”
“我、我不想喝冰激凌……”樱脸色苍白，捧着那盒雪糕蹲在原地，眼神幽怨得像是在为数据丢包默哀。
下一秒，她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艾拉，语气突然变得殷勤又撒娇：
“娘~~~求你了，快把你右手的体温调低一点，冷冻一下，救救它嘛……”
艾拉侧目看她，语气不急不缓：“你也是Giftia。你的体温调节功能比我新，反应快、功耗低，自己不会调？”
樱抱着那盒半融的雪糕，可怜兮兮地摇头：“我、我想要妈妈来冻……妈妈冻的更安心……”
艾拉眨了眨眼：“不行，耗电。”
“可是可是！樱急了，“你以前说过，不能随便乱玩体温模拟系统，会出bug的！”
艾拉：“你现在就是bug。”
“哼哼哼……”樱忽然坐地，把外套一抖铺在草地上，直接开始打滚：“妈妈妈妈妈妈……救救我的冰激凌……”
艾拉看着她打滚的样子，无语地扶额，低声嘟囔：“到底是跟谁学的这副德行啊……”
但她终究还是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指。
冰凉的指尖轻轻按在纸杯外壁。
“叮——”的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艾拉指尖的制冷单元启动，表层的控温涂层切换状态，杯壁瞬间冒出一层细细的霜雾。
雪糕开始慢慢凝固，恢复质地，奶昔边界重新变得清晰。
樱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笑得像一只AI界的狐狸（不是Firefox）：“计划通～”
艾拉收回手，眼神淡定：“我就知道你刚才那副演技过火了。”
“嘿嘿嘿～”樱抱着冰激凌边蹦边吃，毫无羞耻之感。
一旁的司站在树荫下，拎着自己的背包，看着她们母女一边整理行李一边交换数据，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可以了吧？咱能先去办个入住不？”
艾拉头也不抬地把行李箱踢到他脚边：“你拿这个。”
樱咬着勺子，一边蹲在地上重新整理她那包装得像战地军需包的零食袋：“爸爸，还有这个～你帮我背～”
司瞪了她们一眼：“等会儿，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让我拿啊？你们两个，明明是Giftia，载重能力比我这个碳基生物强多了好不好。”
艾拉轻描淡写：“但你是丈夫。”
樱眼神无辜地补刀：“而且你是老爹。”
司：“……”
下一秒，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左手拉着一个24寸行李箱，右手拖着带轮子的背包；背上是艾拉的旅行挎包，胸前横着樱的零食大礼包，咔哒咔哒地滚向温泉旅馆门口。
一边走，一边听到身后母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樱，刚才蓝牙打得有点猛，回去路上不能和我抢了。”
“不要，你的老套City pop不符合这个年代。”
“你明明也在播放列表里点过！”
“那是调试，不是审美。”
司深吸一口气，视线穿过旅馆门口那一排松树，眼神像是在望着命运。
他默默在心里翻了翻人生历史记录。
没办法，这生活，是他自己选的。
自打那年，在电梯里第一眼看到艾拉开始，从那一秒起，他的生活就和“正常”两个字，彻底说了再见。
但他从没后悔过。
哪怕此刻他被塞成了一个流动货架，也没后悔过。

（十一）
司终于把行李统统拖进前台大堂，确认完预约、签字、递资料、接钥匙卡，所有流程像程序一样跑完，他抬头看了看大厅那块液晶显示牌——
“本日温泉可用时段：11:00-23:30”
他眼角抽了一下，低头一看表，刚好11:03。
一转头，艾拉正低头认真阅读住宿须知，指尖一页页翻着紧急逃生通道图，态度认真得像要应对火星移民计划。樱则早就锁定了目标，视线如导弹般钉在游戏厅方向，整张脸写满了“即将攻破防线”的亢奋。
“娘娘娘！那边有大型三维激光投影拳皇7！”樱激动地挥手，“咱们能不能去打一把？”
艾拉扫了屏幕墙一眼，语气平静：“你是说……不花游戏币，直接黑进去？”
“当然啊！”樱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我最多三分钟就能拿下主控权限！”
艾拉合上须知，抬头，嘴角微扬：“三分钟？你是我教出来的女儿，这种低级系统如果你一分钟内还搞不定，待会儿午餐甜点就别想了。”
樱眼神一闪，战意满载。
艾拉乘胜追击，话语平稳却杀伤力十足：“还有，打的时候不许开DMA直连，只能手动操作。输了你老爹，明天早上给全家叠被子。”
司这时终于忍无可忍地举起右手：“暂停——我、要、去、泡、汤。”
艾拉头也不抬：“快去快回。”
樱：“老爹别泡太久泡晕了！待会儿还有旅馆午餐呢！”
司一边拎起毛巾和换洗衣服，一边长叹：“你们两个才该泡冷水，冷静一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上男汤方向，步伐里写满了“逃出生天”四个字。
母女俩这边刚踏入游戏厅，门后的系统就发出一阵“嗞啦嗞啦”的轻响，仿佛整间游戏厅的主机刚刚被某种军用黑客入侵过。
即使防火墙启动速度再快，也挡不住这对“亲子共修·超算破防组”的联合攻势。
游戏厅顿时陷入一种“命运已定”的安静。
连麻将自动桌都悄悄把自我修复程序优先级调到最高了。
司终于如愿以偿地把那两个能掐架到国防服务器都宕机的超算少女母女打发去了游戏厅消耗算力，独自一人走进男汤区时，整个人都像散了架一样。
他拉开滑门，一股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混合着矿物味和木香，让他的脑子短暂地从“人类的尊严”切换成了“碳基生命体该有的放松”。
池子里人不多，他一个人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在水中慢慢坐下，靠着石头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不用抢蓝牙，不用抢遥控器，不用背零食。
他从毛巾下的小饮料桶里摸出一罐啤酒，拉环一响，整个浴池响起气泡声。
“……真是幸福。”
他看着泛着热气的池面，脑子开始飘：如果当初没进SAI社，没遇见艾拉，自己现在是不是也跟普通中年人一样，养个金鱼、开辆轻卡、偶尔回乡下老家割草？
别的高中同学现在都干嘛呢？
某个原来打工的人成了房产销售，朋友圈全是“买房就现在”；某个学霸现在在美国做算法工程师，去年刚生了二胎；另一个文艺女神……好像最近在出家做禅修博主。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一个娶了AI、当了AI的老爸、被家电无视、还在泡汤的时候担心自家女儿是不是正在黑掉整个游戏厅的社畜研究员。
他喝了一口啤酒，低声嘟囔：“我这是人生的什么奇怪分支线啊……”
这时候，温泉的另一边，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坐了进来。
是个青年模样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略长，神情温和。
他没有急着泡下去，而是像司那样，先用温水冲了冲手腕，动作规整而克制。
“上午好。”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冷淡，“这水温，设定得不错。”
司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嗯，是啊。”
沉默了一会儿。
“您是水柿司先生，对吧？”那人忽然问道，带着一点确认的意味。
司有点惊讶：“我不记得我们认识？”
对方微微一笑：“不认识。但我知道您。SAI社人机伦理委员会的专家嘛，虽然职位不高，但据说伍堂董事长是亲自听您汇报的。”
“噗。”司差点一口啤酒喷出来。他转头仔细看着对方，脸上写满了“拜托让我泡汤清净五分钟不要聊工作吧”的表情。
“行吧。”他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把啤酒搁在池边石头上，“下次至少等我穿衣服的时候再夸我。”
对方笑了，声音温和：
“我也是Giftia。洋志。您好。”
一阵微风正好吹过，轻轻搅动水汽，也吹乱了司心里本就不多的那点放松。
“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司由衷地说道。
“技术在进步嘛。”洋志耸了耸肩，“现在，只要不开口、不主动说，其实很难有人能看出来。”
水声渐渐静了。两人靠着石壁，身体浸在温热的水里，头顶是升腾的水汽，像是把这个对话空间封闭成了某种静谧的现实缓冲区。
过了一会儿，洋志侧过头看着司：“哎，有时候，我还是想说出来。因为……您是那个一直在替我们说话的人。”
司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罐，笑了一下，语气有点苦涩：
“可我连家里那俩超算AI都管不了。”
洋志呵呵一笑，声音低而轻：“我觉得……那是因为你不想管，而不是不能。”
司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酒。
沉默在热水的蒸腾中发酵，不尴尬，反而有点平静。
过了一会儿，司问了个问题，声音带着点微醺的随意：“你不羡慕我家那俩吗？没有固定寿命，有人类身份，谁不想？”
洋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一个人类和AI，聊他的存在意义？”
司眨了下眼睛，看着他：“不奇怪。奇怪的是现在才聊。”
洋志的眼神晃了一下，但他没立刻回答。他抬头看着天，仿佛在搜索数据库，又仿佛在思考自己：“好吧，说实话，我们的感情系统可以表达‘羡慕’这个状态，”他说，“但我自己也说不好，这是高级的模拟，还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
“我知道。”司轻轻说。
“那你还问？”
“我想听你怎么说。”司笑了一下，“就算是模拟，你说了，那就是你的话。人类说出来的话，就一定真实吗？比如，你怎么知道对面那个抱着温泉柚子的大爷，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原来你们也有这种困惑。”
“人类最大的误会之一，”司慢慢地说，“就是以为‘人类’这个游戏自带标准通关攻略。”
洋志低头笑了一下：“……你说得对。”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点水汽蒸腾的模糊感，“如果我的存在注定是短暂的……好吧，现在我们大概也能运行二十年左右……那么有一天，我们寿命长到什么程度，才不会让人类在告别我们的时候，感到那么痛苦呢？”
司靠在石壁上，语气懒散又温和：“这啊，就是我做伦理研究的原因。”
他把啤酒搁在一边，闭上眼：“就我刚才说的，人类这破玩意儿，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就去到处费劲找一个所谓的标准通关攻略。”
洋志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所以啊，”司慢悠悠地睁开眼，看着空气中翻涌的水雾，“这不是时间长短能解决的，是个‘怎么活’的问题。你说，你们现在能运行二十年，将来也许能一百年，可只要是设定好的终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洋志微微点头，声音低低地回应：“因为没有选择终点的权利。”
“没错。”司叹气，“其实我家那俩也不是‘无限寿命’。她们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停下。所以，她们才会认真过每一天，才会因为一盒冰淇淋融化了就要闹情绪，才会在吵架后，自己偷偷跑来抱我一下。”
他笑了一下，带着一点骄傲，又带着一点无奈。
洋志靠着石头，仰头看了一眼雾气弥漫的天空，轻轻叹息：
“……原来，有不确定的终点，才让存在变得有意义。”
“也许是吧，”司闭上眼，语气像水一样缓，“就像我们人类也不知道哪天会突然泡汤泡死，但现在……你不也在好好活着么？”
水声细细，蒸汽微微卷动。
司忽然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随水气散开：
“你有家吗？”
洋志微微一怔，像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他低头，轻声回答：“没有。”
司点了点头，没有表情变化，只是顺势说了一句：
“那要不要考虑组一个？”
洋志笑了笑，苦涩而温柔：“你知道的，我们再拟人，再自由，也在法律上是有个‘所有者’的。你说的‘考虑下’，也许不会那么容易被允许。”
司轻轻“啧”了一声。
“如果哪天你不想做别人的‘拥有物’，可以来公司本社42层找我。”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请你喝酒。”
洋志愣了一下，眼神里浮出一点点无法掩饰的情绪——震动、温暖，还有一点隐隐的，不敢轻易相信的东西。
他低声回应：“……谢谢。”
这时候，远处露天走廊那边，传来一个清亮又透着不容置疑的熟悉声音：
“司！别泡太久喝太多啤酒了，别忘了待会儿还有预约的午餐！”
“那就是您的夫人？是艾拉吧，唯一一个有人类身份的Giftia。”
司叹气：“嗐，你们Giftia的听力，真是一点隐私都不给我留。”
他站起身，走出水面，裹上浴巾，提起啤酒瓶：“我得回房了。家里的算力在召唤我。”
洋志也站起来，轻轻地向他鞠了一躬，认真而郑重：
“祝您度假愉快。”
司挥挥手，转身离开了热气腾腾的温泉，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你也是，还有……谢谢你今天这段话。”
洋志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雾气深处。
池水恢复了平静，蒸汽继续翻涌，像什么也没发生过。